白事讲究颇多,女人成了尴尬的存在。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女子不管结婚与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是娘家人,可又不与夫家一脉相承,所以才有了女人不进棺材铺的讲究,即便是苦主家里再无男丁,也应该由同族男性出面。 看到那个女人,李天赐心中满是疑惑,但见把式李胸有成竹,还是把门给打开了。 见证奇迹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那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灵仙棺材铺的招牌,丝毫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来。 李天赐看的呆了,咋舌道:“师傅,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 把式李神秘一笑,指着角落里的一口小棺材说:“去找个抹布,把那口棺材好好清理一下。” 二人说着话,那女人已经到了门口。 把式李深沉不语,眼睛一动,已然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 只见此人四十岁左右,衣着朴素,但收拾的很干净,只是眼睛红肿,显然是大哭过一回。 把式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女人让进了灵仙棺材铺的大门。他已然猜出大概,但他仍旧一言不发,等着女人自报家门。 这倒不是把式李故作姿态,只因棺材不比其他物件,向来都是苦主主动上门购买,万没有上赶着问人家要不要买棺材的。 “小风走了。” 刚一张嘴,两行泪水瞬间从女人的眼睛夺眶而出。 一旁,把式李的哀叹了一声,虚情假意的说:“节哀顺变吧。” 女人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鼻涕,接着说道:“今天早上走的,今年十四了,身高一米六,准备一副……” 话没说完,儿子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女人肝肠寸断,已然是泣不成声。 把式李叹了口气:“还是个娃娃呀,说没就没了,真是可怜啊。“ 闻言,女人蹲在地上哭声震天,身体不停颤抖。 一阵长吁短叹之后,把式李兀自说了下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常人无法理解,是这,你挑最好的棺材,我不挣钱给你,乡里乡亲的,权当是帮忙了。” 女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把式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一旁,李天赐心里犯起了嘀咕,心想把式李的话听着是安慰,可总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多嘴问了一句。 “婶儿,你是哪里人?” 女人说:“十里外,何家庄。” 李天赐不解地问道:“天佑棺材铺不就在何家庄嘛,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把式李狠狠地瞪了李天赐一眼:“就你话多,赶紧干活。” 李天赐牢骚道:“师傅,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把式李爆了粗口:“屁嘴加紧。” 松木避,柏木死,杂木不成器。 这是一句只有内行人才能听明白的话,说的是打做棺材的材料。 棺材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归宿,不仅要防水耐腐,还要防止虫吃鼠咬。 木材本身具有特殊气味,鼠虫蛇蚁碰到松木棺材会绕开走,遇到柏木棺材则会命丧当场,至于榆木、枣木等其他杂木,则因生长年限太长,很难成材。 女人指着一口松木棺材说:“就它了。” 把式李问:“你确定?” 女人犹豫了,又看向一旁的柏木棺材,面露难色。 不可否认的是作为母亲女人肯定想给儿子最好的,可她摸了摸口袋,在松木棺材和柏木棺材之间犹豫不决。 把式李酝酿了一下情绪,沉重地说道:“是这,先办事,等啥时候有钱了再给也不迟。” 女人点头,哽咽道:“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把式李摆摆手,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棺出有名,灵仙棺材铺不出无名之棺,你跟我学说一遍事情的经过。” 女人含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女人名叫陈兰菊,嫁给了何家庄的王大光。 何家庄是个大庄,可王姓却是个小姓。 陈兰菊和王大光婚后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哥哥取名王小风,弟弟唤作王小云。 一家四口,日子过的虽然清苦,却也充实而幸福。 话说到这里,把式李插话道:“妹子,你一个人把两个娃娃拉扯大真不容易啊。” 听话听音,李天赐心中大骇,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因为把式李言外之意是说王大光已经不在人世了。 女人看向把式李,眼睛里却露出惊异的目光。 显而易见,把式李猜对了。 十年前,也就是儿子四岁的时候,家中突遭变故。 王大光在一家砖瓦窑厂打工,一日他饮酒上工,将砖坯运进炉膛,在里面睡着了,被封禁在里面,活活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个焦黄发黑、残破不全的头盖骨。 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在了陈兰菊柔弱的肩膀上,不过为母则刚,她既当爹又当妈,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终于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了,自己却落下了一身病痛。 母亲的辛苦被兄弟二人看在眼中,决定替母分忧,于是小学毕业后,他们不顾母亲劝阻双双辍学。 哥哥王小风作为长子,主动承担起了家庭重担,留在家中照顾老母亲,耕种几亩薄田。弟弟王小云去了外地,学习摩托车修理技术。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王小风年纪不大,志向却不小,他做了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何家庄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和尚庙,后来改造成了中心小学,再后来师生们搬迁到了新的校区,和尚庙便一直被荒废至今。 寺庙属阴,自古以来便有“宁住荒野,不住庙宇”的说法,原因就是寺庙聚阴,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道家《茅山术志》甚至将其称为“聚阴池”,不但能吸附周围阴气,而且游魂野魄也会被吸引而来,一旦有人中招,极难摆脱。 不过,孩童阳气旺盛,可以压制寺庙的阴气。 正因如此,所以很多学校都是由寺庙改建而成的。 书要简短,却说那个寺庙自从荒废以后,数年无人问津,可那里面有几十亩撂荒的土地,这引起了王小风的注意。 事情办得很顺利,他以极低的价格承包了那个寺庙,在里面开荒种地。 历经一个春天的辛勤劳作,王小风终于在昨天将所有的土地开垦完毕。 今日一早,王小风起了个大早,说要去镇子上买一些化肥种子,准备种植一茬春玉米,卖到城里能赚不少钱。 陈兰菊让他吃完饭再走,可王小风说不饿,就这么走了。 可谁曾想,这成了母子二人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