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之图。 一般的鸳鸯戏水,是两只鸳鸯成双成对,脉脉含情。 可荷包上这对鸳鸯,大致一看看不出什么区别,可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到两只鸳鸯头是背对着的,像是在置气一般,哪里来的半点琴瑟和鸣之意? 而且,她一向不擅长女红,不会绣出这么精致的东西。 齐修言阴沉着脸,将荷包从腰间扯下,紧紧攥在手中。 “去将她抓来。” 身后的德顺愣了一下,有些猜不出眼前这位爷说的是谁,只能是试探着问道, “陛下,是谁?”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碧桃,记得别惊动了她,偷偷抓来。” 齐修言自然是不敢在叶云锦面前拿人的,但是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所以要把人偷偷抓来。 —— “放开我!” 碧桃被抓来了紫宸殿偏殿,强行被两个太监压着跪在地上。 纵然身前之人是当朝帝王,她也冷着一张脸,表现得极为不悦。 “将你的东西收回去!莫要出现在朕面前!” “若有下一次,朕定然不会饶你!” 荷包从齐修言手中飞出,砸到碧桃脸上。 待荷包坠落到地上后,碧桃瞥了一眼,便立刻将荷包紧紧抓在手中。 她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但瞧得出来她是不服的。 甚至还很是厌恶齐修言。 “滚出去。” 碧桃匆匆行了一礼,便迅速离开。 她攥着荷包,心里面也是一阵憋火。 他倒是有脸嫌弃她绣的荷包? 当时娘娘说让她绣个荷包的时候,她就猜到这荷包必然会给他,她才不愿意给他绣东西,她就是看不惯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为了恶心他,所以她特意把这鸳鸯绣成这样。 把荷包还回来才好呢! 他才配不上娘娘送的东西! 紫宸殿内, 齐修言也是心里面窝着一股子火气,但是还偏偏不敢发出来。 他可太知道这小宫女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要是动她一根手指头,她能要了他半条命。 气的齐修言拿起桌上的糕点狠狠咬了一口! “该死的奴婢!” 刚骂完,齐修言就打了一个喷嚏。 “定然是这个小奴婢在骂朕!” “陛下,您这是今早上着了凉,一会儿喝些参汤。”德顺忙识时务地劝解。 —— 雁影未随流水去,蛩声却已近窗台。 荷翻老叶惊秋动,峰转斜阳过岭来。 入了秋,天气便凉了些。 叶云锦拿着水壶,给窗台上的几盆海棠浇水,那些海棠被照顾的很好,娇艳无比。 浅蘸深红丛蓓蕾,细开浓白巧梳妆。 刚吃过早膳,齐修言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动作,眼波温柔,眉目含情。 “齐修言,你总是要为以后考虑,我身子已经调养不好,没有孩子终归不成的,我能饶你,朝中那些老臣也不能饶你。” 她温温柔柔说着,声音如清泉柔波。 “不要紧,没有孩子,咱们便偷一个,自己养着,装成是自己的。” 叶云锦放下手中水壶,转过脸看着齐修言。 他笑嘻嘻的,忽然间让她不好责怪。 “偷谁的?” 话到了嘴边,却说出这么一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去打听打听,近日来有没有宗族妇人生产,我派人悄悄偷来,咱们养着,就说是自己生的,给他们随便放一个死猫死鱼之类的换了。” 他说得详细周密,像是真的要做。 叶云锦被吓了一跳,“荒唐。” “让他们儿子做太子,那是便宜了他们,怎么能是荒唐。” 叶云锦不理他。 等到了第二日,一大清早刚用过早膳,却见一个小人影闯入殿内。 “姨母!” 阿鸣长高了许多,眼下已经八岁了,看上去一板一眼的。 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许久不见叶云锦,见到她之后,便瞬间红了眼,再也忍不住,当即便掉了眼泪下来。 “阿鸣,”叶云锦瞧见阿鸣的时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招呼人过来,“快过来,让姨母好好看看你。” 自打她回宫之后,后宫就冷冷清清的,之前的那些皇子公主也都不住在皇宫,她也没有机会见阿鸣。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知道阿鸣和阿岚都好端端的,便也没有过问。 毕竟现在成了齐修言的皇后,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也怕无颜面对他们。 “阿鸣长高了,学业可有落下?” 叶云锦慈爱摸着阿鸣的头,语气中带着哄的味道,与她未入宫前一样。 “没有。” 阿鸣一听这语气,更是控制不住,眼泪四流。 母后去世,父皇去世,外祖父一家又去了苏州,他在这京城里只能是和妹妹相依为命,举目无亲。 如今再次见到亲人,只觉得心酸感动,无法控制住眼泪。 “姨母,我好想你。” 更何况,在这之前,他还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姨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乖孩子,不哭。” 叶云锦抬手擦着阿鸣脸上的泪水。 “你叫朕皇兄,却叫朕的皇后姨母,六弟,你觉得合适吗?” 齐修言后脚进门,他在外面时,听着这声姨母觉得十分别扭。 “本就是姨母在先,齐修言,你别为难孩子。” 被叶云锦轻声呵斥一句后,齐修言闭上嘴,乖了下来。 此番将阿鸣接入宫中,就是如同齐修言上回说的那般,让阿鸣来接任皇位,好好培养他。 虽听着荒唐,可是将阿鸣立为皇太弟,也是站得住的。 阿鸣本就是嫡子,脑瓜聪慧,大方得体,若不是年纪实在太小,而他上头的齐修言又是准太子,这皇位说不定他也能争一争。 之后,齐修言果真将他作为皇太弟培养,悉心教导。 日子如流水一般,不急不缓,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静夜沉沉。 听竹宫的寝殿内,流露出一丝暖光。 叶云锦躺在身边人的臂弯里,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齐修言,你到底是何时盯上我的?” 齐修言笑眯眯与她对望,“你猜呢?” “是我入宫那日吗?” 那日,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齐修言。 也是那日,她差点儿就能永远逃出宫去。 “比这还要早些。” 这叶云锦就不知道了。 “六年前。”齐修言提示道。 六年前? 居然这么早? 可叶云锦不记得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时你应该是没看到我,我当时在渭水河畔逛着,便瞧见一个小姑娘往那草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陷阱,后又用纸张和树枝遮掩,在上面洒了一层土。 我当时就是想看看,这歹毒的小姑娘到底是要害谁,于是便藏在了芦苇中,盯了半个时辰。 之后,那小姑娘果然骗来了一个小伙,与他一块儿放风筝,在草地上奔跑。然后,我就看到,锦娘,你猜后来怎么了?” 叶云锦觉得,此刻的脸烫得厉害。 她转了个身,不想提及往事,“睡吧。” “后来我看到那小姑娘一脚踩进陷阱,恰好陷阱里还灌满了淤泥,整个人顿时变得狼狈又脏兮兮,我就觉得还真是恶人有恶报,此事笑了我好几日呢。” “锦娘,你可知道,我从没遇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情。” 叶云锦用脚后跟踹了他一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齐修言还在叶云锦身后咯咯笑着,叶云锦背对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孤寂。 她岂是那样恶毒的人,怎么会想着好端端的陷害沈明尘? 若非沈明尘拿着她写的诗冒充自己写的,去诗会上大出风头,她也不至于挖陷阱。 但是没想到,自己踩了进去。 后来…… 罢了,都是故人了,便不要想了。 往事,不提也罢。 —— 这样平静的日子,在八月十五中秋朝臣宴会上,终于激起波澜。 宴会上,叶云锦扶额坐在高位之上,目光只是往下随意一瞥,便瞧见了那人。 目光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