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叶云锦将窗户大大敞开,站在窗前看雪。 烟霏霏,雪霏霏。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杨花,片片鹅毛。 “娘娘,外面冷得紧,还是将窗户关上吧。”婢女在一旁劝说着。 叶云锦置若罔闻。 齐修言下朝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大雪纷飞之中,一身上穿着雪色狐裘大氅的女子立在深褐色的紫檀窗前,乌黑的发丝被飘进窗内的雪染上了一些白。 如雪一般白净的面庞,因寒冷而覆上一片绯红,鼻尖也是通红的,像是给她添了一抹艳色。 身前交叠的双手,关节通红。 她立于寒风之中,如傲骨之梅一般,风鬟雾鬓,浮翠流丹。 齐修言立在宫门口,遥遥看了好一会。 他喉结滚动,眼底触动,朝着寝殿而去。 她是傲雪中的梅,他不该折了她的风骨。 她不是金丝雀。 是他,太自私了。 以后他一定对她好一些,就当是逼她留在宫中的补偿。 “锦娘,这雪冷得紧,你离远一些。” 齐修言在她身畔说话,她未给丝毫回应。 齐修言只能是伸手将她的双手扯过,放入怀中给她暖着。 “我今日寻来了一支上好的玉管紫毫笔,写字作画最是好用,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软着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可面前之人依旧表情清冷,只是一味盯着外面的雪看,对一切都置若罔闻。 齐修言知道她心中难受,不愿意说话,也不怪罪她,更不敢迁怒于她。 “今年京城实在是冷得紧,行宫那边要暖和许多,朕觉得,还是得去行宫避寒,日子就按先前算的,可好?” 叶云锦眸光微动,颤了一下,再一次看向雪景。 去不去的,又有什么区别? 左右还是逃不掉。 她在激动什么? 齐修言瞧见她的反应,心里更是欢喜。 “朕现在就吩咐下去,你也叫人收拾收拾东西,咋们过几日就出发。” 他看着她光洁的脸,以及脸上的细小绒毛,很想亲一亲。 可是他不敢。 怕她怪罪。 就只得是捏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 “我累了,你去忙吧。” 叶云锦从他手中抽出,朝着床榻走去。 单薄的背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随意挂在架子上后,便上了黄花梨架子床,放下绛色卷帘,收起细白如柔夷的手,整个人缩回榻上。 齐修言盯着床帏看了好一阵儿,才暗自叹息一声,兀自转身离开。 她不想看到他。 看到他就会不高兴。 这一回,他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彻彻底底哄好她了。 “京城近日可有从西域来的戏班子?” 齐修言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手中摩挲着玉扳指。 “回陛下,每年这时候,京城都会有西域来的班子,都是表演一些歌舞什么的,新奇的紧。” “将他们请进宫里来,逗她开心。” “是。” 德顺连忙应下。 就算是不明说,他们这些下人也是心知肚明,他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 大雪连着下了一日,等到第二日时,天就放晴。 叶云锦身上盖了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坐在小榻上翻着桌子上昨日齐修言留下来的东西。 是一支不可多得的玉管紫毫笔。 此笔的神奇之处,就是外面的玉做的笔管,是空心的,甚是精美。 她拿着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来。 她起身,倚在寝殿门口,看着那明艳的太阳。 万里无云,阳光耀眼。 在屋里闷了两日,总是觉得心里不畅快,便出去逛逛吧。 叶云锦在宫里漫无目的缓缓走着,身后四个大宫女寸步不离跟着。 这宫里大部分地方她都总是去,不外乎太液池以及花园亭台水榭那些地方,她实在是腻了。 今日她便走了一条自己平常没走过的路,一路朝北,往禁苑那边而去。 禁苑里面便是倚梅园,那是太妃们居住的地方。 当叶云锦抬眼看到梅花树下站着的贤妃时,只觉得恍若隔梦。 分明没有多久的时间,却让她觉得物是人非,有些看不出来了。 原本妖艳跋扈的贤妃,此刻脸上带着温婉的笑,身上穿着一身靛蓝的氅衣,显得整个人都宁静成熟许多。 “太后娘娘,过来坐坐吧。” 她正热情地招呼叶云锦过去。 叶云锦还是有些愣神,眼中透着迷茫。 贤妃这般模样,她实在是没有见过。 上一回见她的时候,她说话阴阳怪气,嚣张跋扈。 如今怎么这么温婉了? 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样。 虽然叶云锦疑惑,但脚已经走了过去,再次抬眼时,贤妃已经在她的面前。 贤妃拉着她坐在了亭子下面,她脸上未施粉黛,瞧着生出来了许多皱纹。 “你们去我屋里将茶壶和茶杯端出来,我与太后说两句。” 贤妃指挥叶云锦身后的宫女们。 贤妃出来时,并没有跟着宫女,所以没有自己的宫女可使唤。 那几个宫女愣在原地,在等叶云锦的意思。 毕竟叶云锦才是他们的主子。 “去吧,小心摔着,你们都去拿,顺便提壶热水过来。” 四个人这才得了令,朝着那一排低矮的房屋而去。 倚梅园自然是比不得皇宫里,落魄的不是一星半点。 叶云锦收回目光,刚欲与贤妃说话,却手中立刻被贤妃塞了一个折叠整齐的小纸片。 叶云锦诧异,刚要伸开手掌心去看那纸片,却被贤妃压住掌心,将她的手塞回袖子里。 贤妃:“太后如今倒是风姿不减,愈发明艳动人,哪里像我,这才多久的时间,整个人就长出来了皱纹,像是七老八十了一样。” 叶云锦有些发愣,心里隐隐猜测着,手中的纸会是什么。 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贤妃的话:“是物是人非。” 等到那四个宫女都走远了,贤妃这才低声道: “可别让人瞧见了,这是忆安公主托我给你的路引和身份证明,只送来了一份。” 叶云锦动作僵硬,心中一震。 路引和身份证明,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像是久别重逢了一般。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皱了的纸团子,眼中溢出一些泪水来,两忙将这些东西牢牢藏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