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0年,广明元年,四月。 李安率大军回城。 张蕤和李允已经得知李安大胜的消息,与宋州官民早早在城门口迎接。 李安这次没骑马入城,而是牵马入城。 到了城门口,李安看到李允和张蕤,躬身行礼。 李允拍了拍李安的肩膀,带笑道:“好样的,此战必名留史册,二郎光宗耀祖了!” 李安看了一眼李允,见他身穿铠甲,一脸憔悴,道:“儿没用,劳累阿爷了!” “说的什么话!”李允摆手,“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我自当义不容辞。” “李老当真让人佩服!”张蕤上来插话,“宴席已备,请李将军和众将士赴宴。” “多谢张司马。”李安也不拒绝,随张蕤去了。 宴席设在府衙里。 李安刚随张蕤入座,司马府的小厮慌便忙而来,对张蕤道:“主君,不好了,女郎昏过去了!” “什么?”张蕤哗的起身,“怎么回事?” 小厮道:“女郎听闻李将军入城,便昏过去了。” 李安闻言十分疑惑,心想:“我这么吓人吗?” 张蕤转身对李安道:“李将军,小女先前便患了病,只是宋州危急,一直强撑,现在听您入城,泄了气,张某需先回去看看,失陪了,恕罪!” “张司马请先去,我随后去探望。”李安道。 “好。”张蕤应了声,转身走了。 …… 司马府。 张惠幽幽醒转,看到一旁照料的春喜,虚弱问道:“宋州之围都解了吗?” “解了,女郎宽心,好好休养。”春喜回了张惠,吩咐旁边的奴婢去禀报张蕤。 “嗯。”张惠应声,沉默了会儿,问道:“他呢?” “女郎问的谁?”春喜疑惑道。 “没谁。”张惠道。 张惠话声刚落,李安随张蕤进了屋,一起进屋的,还有郎中。 张惠看到李安,眼神在李安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对张蕤道:“阿爷,您不应该和李将军去宴请将士吗?不可为了我,寒了将士们的心,女儿无恙,你们且去……” “那已经是昨日的事了。”张蕤叹了口气,“你昏睡了一天一夜。” 张惠微愣。 此时,郎中已经替张惠把了脉,对张蕤道:“张司马,女郎脉象正常,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张蕤点点头,走到床边,心疼道:“真是苦了你了。” 张惠道:“现在万事大吉,阿爷应当高兴才是。” “是啊。”张蕤附和着,转对李安道:“李将军,你一夜未睡,请先回去休息,你若也病倒了,这宋州就没人主事了。” 李安道:“今早我小憩了会儿,无妨。” 张蕤听出来了,李安想和张惠说两句话,他再转头看看张惠瞧李安的眼神,默默叹了口气,对张惠道:“你想吃什么?” 张惠道:“喝些粥就行。” 张蕤点头,转对郎中和春喜等奴婢道:“随我去让灶房煎药熬粥。” “是。”郎中和春喜等奴婢跟着张蕤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李安和张惠。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隔空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安开口道:“要是我不建议训练土团,或是早些回来,你也不会这样,是我累了你。” 张惠轻声道:“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如今天下大乱,千里白骨,将军心怀天下,寑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心,我这点劳累,不算什么,又如何能怪将军。” 李安已经从李允那里听到张惠的过去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对她大为欣赏,当下再听她这番言论,更加倾心,说道:“姑娘柔弱之躯,却有广袤心胸,吞吐天地之气概,真让人敬佩。” 张惠听李安夸她,不自觉的带了笑容,道:“将军过誉,快请入座吧。” “多谢。”李安道谢,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跟着道:“只怕打扰你休息。” 张惠心道:“怕打扰我休息,你还落座。” 张惠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却十分高兴,道:“有将军陪着说说话,小女子备觉荣幸。对了,将军是如何大败刘汉宏乱军的?” 李安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五一十的讲给张惠。 张惠听得入迷,偶尔问两句细节。 说完了和刘汉宏的战事,张惠又问河东的事,李安依旧说了。 不多久,春喜端着药走了进来。 李安看到春喜,起身对张惠道:“今日多有打扰,张姑娘请先服药休息。” 张惠此时正在病中,意志力薄弱,见李安要走,心中一急,也顾不得矜持,忙道:“一别一年有余,将军难道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张惠说完,立时便后悔了,将头转到一侧。 李安听懂了张惠的话,他先前只是觉得张惠在病中,不宜说一些让她费心的事,现在人姑娘都说到这一步了,他也没什么好装的。 李安接过春喜手里的药,示意春喜先退出去,然后走到张惠床边落座。 张惠听到李安向她走来,只感觉心里怦怦直跳。 李安道:“喝药吧。” 张惠没想到李安会说这么简单的一句,但正是因为简单,她完全抗拒不了,乖乖的侧过头来。 李安自然的将张惠往上扶了一点,将她的头垫高,成半靠姿势。 做完这个动作,李安打量了张惠一眼。 因为生病的原因,张惠的脸有些煞白,妆容也掉了,但这病态的模样,没有丝毫削减她的绝色,反而多了一份楚楚动人、惊心动魄的美。 李安愣了愣,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张惠跟前。 张惠张嘴,喝了一口。 “苦吗?”李安问。 “苦。” 张惠回复,神色安稳下来。 而这,就是李安要的结果。 李安了解张惠的性格,他知道张惠脸皮薄,心气高,加上人太聪明,脑子转得太快,如果他直接回应张惠的话,会让张惠有精神上的应激反应。 所以,他故意拖延了一下。 接下来,他就该回应了。 不过,给张惠的回应,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就像同一个意思,如果李安现在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那肯定会遭到张惠的白眼和抵抗,但要是说,我想和你一起起床,那张惠便会憧憬着。 对付女人,是一个极其麻烦的事,但因为是张惠,所以值得麻烦。 只见李安顿了顿,说道:“我在雁门的时候,看着昭君出塞的方向,那时候我想,其实和心爱之人一起牧马放羊,也是不错的生活。” 张惠顺着李安的思路想着,点点头,然后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小女子祝福将军有这一天。” 李安从怀里掏出张惠之前送他的玉佩,递到张惠跟前。 张惠接过,感受着李安在玉佩上留下的体温,问道:“你一直带着它?” “是啊。”李安点头,“带着它,就代表你在。” “咦”张惠嫌弃的将玉佩还给李安,道:“我以为你都忘了。” 李安道:“就像吃饭一样,从不会忘。” 张惠完全明白了李安的心意,侧头望着李安,见李安想要把她融化在眼里的眼神,咯咯一笑,道:“还以为你是铁血散漫之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心细如发,早知你有这般心思,我又何必……不是,你行军打仗,怎能如此三心二意?你虽然对我念念不忘,我可没有半点想着你。” 李安点头,微微一笑,继续给张惠喂药。 张惠心情愉快的吃完药,看着李安愣了愣神,道:“将军请先回去休息,还有很多公务等着你忙呢。”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李安起身道。 张惠道:“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卧病在床,想不让将军看也跑不了。” “好好休息。”李安叮嘱了一句,出门去了。 张惠等李安出门,一个人开心得捂着被子笑出了声。 李安来到门外,看见李允正和张蕤在院子里谈话。 张蕤看到李安,见李安神情愉快,就知道李安和张惠谈得不错。 张蕤迎了上去,道:“李将军,某这个女儿古灵精怪,真是叨扰你了。” “张姑娘冰雪聪明,能和她论事,是李某的福分。”李安回了一句,转问:“张姑娘已经无碍,张司马为何还满脸愁容?” 张蕤叹了口气,道:“黄巢杀高骈大将张璘,一路北上,朝廷派曹全晸曹公御敌,曹公寡不敌众,退兵泗州,向高骈求救,高骈按兵不动,黄巢大败官军,曹公战死了!泗州和宋州就隔着徐州,看这模样,黄巢怕是又要来劫掠宋州!这乱军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何时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