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以宽失国,所以皇爷爷纠其错误,以刚猛严谨治国。” 朱元璋解释道:“很多人都不明白,残暴和宽,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为何会同时出现在蒙元身上呢?” “他们没有深入探讨,蒙元的宽并非为政宽仁,而是对纲纪极其放纵,为官者没有下限,索取无度,为商者肆意抬高价格盘剥百姓,士绅大肆兼并土地。” “因为对纲纪的放纵,他们没有一丝顾忌。为何总有怀念蒙元的声音传出来呢?能传到咱耳朵里的无一不是当初在蒙元渐渐膨胀的那群士人商贾,这些放纵了的人怎么会习惯被大明管束?” “可这群自私的人不想想,在他们手下普通百姓过的多么悲惨多么凄凉!” “咱当初北伐之时,提出十六个字,最重要的便是立纲陈纪。” “要用一切手段将他们放纵的心重新管束起来!孟子说什么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话说得不假,可放在开国初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反而在给那群放肆的官僚站台,所以咱将他移出了孔庙。” “那些读书人因此吵吵闹闹,所以,咱复立了衍圣公让他们闭嘴。” “熥儿这下明白了吧,衍圣公是立纲陈纪的工具。” 朱允熥听完后对朱元璋的政治手段更加钦佩,可他依旧说道:“皇爷爷,时移世逝。开国之初情况复杂,所以需要这么个牌位,可现在百姓对大明朝已经极其认同,通过科举也收了不少士子的心。” “皇爷爷,你看这个奏折。” 奏折上讲了怀远的事情。 “皇爷爷,怀远不过是一个假和尚,但却能借助孔府的权利狐假虎威,包庇各种犯人,甚至暗中阻挠夏元吉行事。” “孔衲来前将应天渡口包下,送来了整整两千多条船的东西,表面装的是书籍,以此掩人耳目,可下面装的都是金银,山东特产,丝绸,颜神镇的玻璃,甚至还有海外的香料。” “他来一趟便要挣的盆满钵满!” “他只是个牌位,这个牌位存不存在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何况,他对山东百姓造成的伤害,已经远大于他对大明的贡献。” “依孙儿看,这个牌位已经成为一块腐肉,是时候割去了!” 朱元璋手指轻轻敲打着奏折,“当时他们和蒙元勾勾搭搭,咱看着他们还有点用处饶了他们一命,当成一条看门狗养着,没想到现在开始对主人狂吠了。” “熥儿,你行事素来稳重,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 “多谢皇爷爷支持。” “咱之前就说了,咱活着的时候你好好实验,就算天塌下来有咱兜着呢。” “宋和,给熥儿搬个躺椅过来,咱爷俩今天好好说说话。” “你再讲讲你正在弄的这个东西,纪啥拉着?咱觉得挺有趣的” 一天后,身着华美长袍的朱允炆乘坐马车来到城外好山园,孔衲张学义三人正在门口吃着葵花籽说话,看到他来后急忙起身迎接。 “参见二皇孙殿下。” “好山园,山园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孔衲介绍旁边的一位老者:“殿下,这位便是王行了。” “玄同先生,久仰久仰。”朱允炆为了体现自己礼贤下士的风度,故意用师生礼,这一举动果然让王行大有好感。 “二皇孙知书达理,不才早已倾心良久。素未蒙面,真乃憾事。” 朱允炆看向孔衲,“不是还有魏观先生么?怎么没有见他?” “可能是因为什么迁延了吧,他乃饱学之士,答应了我们便不会爽约,殿下放心。” 在门外苦等了二十分钟却还不见人,朱允炆说道:“各位,我们先进去吧。” 好山园内部松柏常青,鹅卵石小道在嶙峋的假山中盘旋蜿蜒,时至深冬,踩到鹅卵石上感觉凉飕飕的,令人精神振奋。 初雪、松柏和梅花的香味夹杂在一起,假山凉亭交相辉映,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走到凉亭当中,四面都挂上了丝绸门帘用来挡风,里面无烟煤烧的通红,虽为凉亭但却暖洋洋的。 孔衲说道:“殿下,我已经让人准备好饭菜,来了应天之后我才发现,淮扬菜和闽菜大行其道,却无人食用鲁菜,应天大街两侧也没有鲁菜馆子,这让人感觉到惋惜。” “我从山东专门带来几个厨子,今日诸位就尝尝鲁菜的风味。” 柔美的侍女将菜端上,穿着苏样丝绸,柔美婀娜,很快将琳琅的饭菜摆满石桌,盘肉,汤肉,羊,鸡,鸭,白菜,菠菜,香菜,芹菜,韭菜,白萝卜,红萝卜,包瓜,冬瓜样样都有! “这是以玉泉山的水酿造的玉泉酒,真正的顶级美酒,诸位尝尝。” 先不说文学造诣,在吃这一方面衍圣公绝对炉火纯青。 书生喝酒温文尔雅,皆是浅尝一口,感觉到舌尖传来的阵阵清香之气,几人竖起大拇指夸赞:“果然美酒!” 酒兴渐起,朱允炆看向王行:“听说玄同先生和沈万三有关系?” 沈万三之事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刚开始只是传他修建了三分之一的应天城墙,朱元璋将他杀了。 然后传的更加邪乎,说他是朱元璋的结义兄弟,这本来是只是野史,可后来竟被堂而皇之的写入明史当中。 直到民国众人才考究明白,历史上可能压根就没有沈万三这个人,算是给朱元璋正名。 朱允炆也被这个谣言迷惑,故而出言问道。 “那只是以讹传讹而已。”王行缓缓摇头,“不过我虽然没有见过沈万三,但却见过不少商贾,就比如钱同。” “当初修建江淮会馆之时便是我给他推荐的人。” “此次殿下召开诗会,我也已出面联系,不少商人都说会来捧场!一会肯定高朋满座,其乐融融。” “即使比不上兰亭集会,那也相差不多。” “哈哈哈” 四人再次举杯相庆,张睿广谈笑说道:“一会我可得先好好练练手,不然在众人面前若是写出一副败字那可就丢人了。” “一样一样。” “来,继续喝,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啊。” “诸位,我看人也差不多快来了,我在旁边准备了笔墨纸砚,不如我们先写几个?” “好!” 服侍的下人趁机尝了几口剩下的鲁菜,感觉味道确实上乘,又偷偷摸摸尝了几口,才急忙赶上去。 几人来到旁边屋子,进屋便是两只铜铸仙鹤,鹤嘴冒出阵阵香气。 衍圣公是正一品文官,用仙鹤也不算逾制。 面前还有几个桌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笔是马尾笔,纸是上等的宣纸,墨是高端的徽州墨,砚则是前宋的端砚。 好家伙! “我等皆是饱读诗书之人,使用那些下等产品怎么能够表现出我们的独特呢?” 王行喜不自胜,“看来今天我能沾沾衍圣公的光了。” “我先来。” 他纵笔写了几个大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幅字就送给二皇孙了。” “一时的低谷并不可怕,高处反而不胜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作用,就算千金散尽也一样会回来。” “该是的殿下东西终将会是殿下的。” 朱允炆深受感动,恭敬地接过:“谨受教。” 孔衲也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文化,“那我也送殿下一副。”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心,增益其所不能。” 孟子的话,都知道。 朱允炆抱拳行礼:“能得到各位的帮助,允炆如虎添翼,也更添了几分信心。” “这是母妃给各位准备的礼物,都是各种古籍,其中毛本的朱子批注母妃千叮咛万嘱咐要亲手送给衍圣公,千万莫要推辞!” 毛本的? 孔衲伸手接过,所谓毛本,就是作者亲手编订的,这可真的弥足珍贵。 “请殿下代微臣谢过太子妃!” “太子妃千岁!” “快快免礼。” “千千岁!”孔衲小心翻看了几页,急忙贴身保管起来,这可以当传家之宝了。 “不如殿下也来写上一副?” “也好!” 他纵笔疾书梅花香自苦寒来七个字。 朱允炆的字显得秀气匠心,总体看上去像是宋徽宗的瘦金体。 “好字!” “梅花开放,正和此时好山园的气氛,天下之事皆是如此,皇上在鄱阳湖大战胜利之前还差点让张定边冲锋攻破战舰呢!” “黎明前,总会有黑暗,初春百花绽放,却也要经历深冬的寒冷。” 大道理倒是说的一套套的。 轮到张学义了,他甩甩手腕挥笔:“承天抚世,稽古帝王,书契以来,未有穆穆我皇!” “当今盛世,自然是皇上之功,我等在这里召开书法集会,怎能对此闭口不言?” 王行迎合道:“这是理所当然。文斋先生的字果然独具一格,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多谢玄同先生夸奖!” 孔衲谈及朱元璋并没有说话,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张睿广也书写商山四皓德,东海二疏名这十个字,引起众人喝彩。 他沾沾自喜说道:“这么好的字,我是真舍不得给那些愚氓百姓,有些糟蹋。” “文广兄莫要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 四人相谈甚欢,孔衲不解说道:“怎么魏观还没有来啊,他干嘛去了?” 王行也不知道,他联络的那些商人居然也还没有来 奇哉怪哉。 此时,一个太监忽然匆匆赶来,朱允炆看到他这么走就感觉头皮发麻,特么就没有过好事! 果然 “殿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