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江渡口。朱允炆站在小山一个凉亭中,迫不及待的眺望远处。 不是说好了今天么?怎么还没来呢? “殿下,休息一会吧,来之前太子妃特意交代过,一定要保持沉稳的气度,若是太过急切,反而会显得卑微。” “就算他是当代文宗,也是殿下的臣子。这一点需要分明” 若是朱允熥和朱元璋在这听到后一定会嗤之以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讲究这个 听到齐泰如此说,朱允炆这才坐下,品味面前的上等茶水,但心思不在此处,觉得味如嚼蜡,尝了半天还是放在桌子上,继续看向渡口方向。 由不得他不着急,此人可是他翻盘的依仗。 朱允熥现在贵为吴王蒙王,开府仪同三司,享受九王的俸禄,虽然天下无双,权利大到没边,可毕竟还不是名正言顺册封的皇太孙,任何一丝微小的机会他都要抓紧。 “齐先生,你也坐” “微臣站一会就好。”齐泰面露尴尬之色,那两混蛋锦衣卫,等二皇孙登基后我非得给你们好看。 下手真特么狠,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几个纤夫和力工端着碗油泼面坐在了凉亭边上,“哎,总算能休息一会了。” “你想得美,赶紧吃完,你忘了有个贵人这几天将码头都给包了?他可是说陆陆续续都有船只送来,让咱们不要懈怠,卸货后送往山东会馆。” “好家伙,我在渡口也卖了几年力气,见过最多的便是三殿下送给安王五百多艘船,这人才几天时间,应该就超两千艘了吧。” “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咱当初投胎的时候什么就没投到这种家庭呢?” “你就没这个命,对了最近借我点钱,家里面儿子要讨个媳妇,我这囊中羞涩。” “好说,但是说好了要用土地抵押,还不了你的地就是我的了。” “放心!” 突然,渡口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响,两人怔怔看向远处,看看手中的油泼面,火红的辣子充满食欲,“咱哥俩吃,渡口那么多人呢。” 一筷子面刚要放在口中,哨声又一次响起,两人咽了口唾沫,无奈的看向远处,想要尝一口,可最后还是放下碗筷跑到渡口寻摸了两眼。 “混球,偏偏这个时候来。” “好家伙,又有二百艘?” “卸货吧。” 朱允炆用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两千多艘,一个贵人?谁啊这么明目张胆的往应天送东西? 他好奇眺望,这二百艘船装的都是啥? 差不多两个时辰,二百艘船才全部卸光,将要日落之时,一叶扁舟缓缓飘来,船头高高挂着灯笼,上面写着孔字,艄公操船靠岸轻轻说道:“贵人,应天码头到了。” “哦?”一个中年人爽朗一笑,“哦?我们在船舱中谈古论今沉溺其中,不知不觉竟然春秋飞逝,早已到达应天。” “诸位,可别忘了我等此次前来的目的,我先拜谢诸位,等功成之后,自有厚礼送上。” “衍圣公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中年人正是当代衍圣公,孔衲。 其人是孔子后裔,宋朝为了表示对孔子的重视,加封其为衍圣公,世袭罔替。在曲阜修建了孔府,孔庙和孔林,和四大书院一起被成为读书人的圣地。 孔府完全是王府的规格,一共五进,在历代衍圣公的修建下极其豪奢,在精细程度上恐怕不会逊色皇宫。 众人簇拥着孔衲走出船舱,朱允炆看到后惊喜的快走几步,什么沉稳早已经抛诸脑后,挥手大喊:“先生。” 孔衲踩着木板走上码头,急忙趋步向前。 “臣衍圣公孔衲,拜见二皇孙。” “快快请起。听到先生能来后允炆喜不自胜,许久都没有睡着。” “允炆现在是什么情况天下人人皆知,先生却愿意雪中送炭,真乃高风亮节,不愧是圣人后裔。” 孔衲摸摸胡子表情一脸自豪,“殿下,治国当以儒学,这是自大汉便确定的,无数仁人志士的最终目的就是实现大同世界,三殿下声名鹊起,可却喜欢奇淫巧技,以此取悦皇上,蛊惑君心,言语中甚至颇多离经叛道之处。” “臣听闻二皇孙每每行事皆以礼仪为先,甚至召集儒士谈论周礼,想要在大明推广,微臣听完喜不自胜,这才是真正的谋国之道。” “故微臣千里而来。” 齐泰心中嗤之以鼻,这家伙不愧是衍圣公真能往上拽词! 周礼以井田制为基础,把孔家的田分了他会愿意么? 这话听听就好,很多男人哄骗青楼歌伎,脱裤子前说的话可比他好听多了。 成败才能论英雄! 朱允炆却非常激动,握紧孔衲的手不愿意松开,“孤得先生,就如刘备得诸葛亮,苻坚得王猛!” 这两例子让他举的,诸葛亮和王猛都是一时之人才,可偏偏刘备和苻坚都没成事 太不稳重了。 两人相视片刻,孔衲觉得忽略了旁边的名士,急忙介绍:“二皇孙,此二人乃是我从山东带来,张学义,张睿广兄弟二人。” “莫非是文斋先生和文广先生?” 朱允炆更加激动,两人名声很大,宋濂儿子宋客的徒孙,大明享誉天下的书法家。 这才叫真正的强援啊。 “还有几个人因为水路结冰的缘故来的稍慢一些,但我相信,殿下见到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除了二位先生之外还有啊?”这是天上掉馅饼么?这是天上掉金元宝了吧! 朱允炆哈哈大笑,要将这几天在朱允熥身上受到的憋屈一股脑释放出来。 俗话说得好,否极泰来。 也该轮到我发威了。 “三位先生,我已在城中备好美酒佳肴,还请移步。” “那就听殿下安排。”孔衲并没有异议。 朱允炆和他们相谈甚欢,孔衲和二张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齐泰一眼,在他们眼里,这确实是个小角色。 坐上马车之后,齐泰居然沦为了赶车的,这一点让他心中闷闷 每次朱允炆落入下风他都会积极奔走,各处寻找人马,可这些人来时齐泰都会感觉到不爽。 这种复杂的心理啊 酒楼之中,朱允炆非常客气:“衍圣公乃当代文宗,儒学领袖,朝廷栋梁,我再敬你一杯。” “文宗一说,不过是世人抬举,在文学,尤其是书法一道,我可远远不如二位兄弟。” 他说的是二张。 朱允炆也举杯看着两人:“文斋先生颜筋柳骨,文广先生一手行书独步天下,乃我大明最杰出的人物,允炆此时感觉,真是相见恨晚。” “二皇孙抬举。” “这可不是夸赞,宋濂乃太子之师,他的儿子宋客名满天下,教导出了陈源等大家,二位不正是陈源的高徒么?我乃太子之子,说起来你我间还有这成关系呢。” “黄先生在世时教导书法,便是让我临摹二位先生的刻板,不信你们看。” 朱允炆蘸着酒水写了几个字,张学义不断颔首,字里行间果然有他的韵味。 他顿时感觉颇为投机,“殿下,我敬你一杯。” “毫不自谦的说,书法一道,当今大明唯有一人可以和我们相提并论!其余,皆不足道也。” “哦?是谁?” “也是陈源先生的徒弟,我们的师兄,名为沈度。” 沈度? 这个名好像在哪听过,但据他所之,名声没有二张这么大吧。 张学义显然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惜字如金,若非有极品之诗或者是其他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绝对不会出手写字,平常自娱自乐之作也都付之一炬。” “为何?” “按他所说,书法不过是小道,作品保留也与国无益,不如多修两个水渠来的实在。” 这人 朱允炆感觉不对自己的胃口,“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能人志士因为书法而闻名天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甚至引得安南朝拜,柳永的一首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令金主完颜亮憧憬江南风光,故而起兵攻宋!” “如何能说于国无益呢?” “想来沽名钓誉之辈,远不如二位先生大才。” 张学义张睿广跟随衍圣公来此本就存了出名的心思,听到朱允炆这么一番夸赞登时也将沈度抛诸脑后。 日落西沉,孔衲看向灯火通明的应天街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是?” “朱允熥送给皇爷爷的臭气灯,能够将街道照亮,哼。”朱允炆不想提这个东西,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孔衲将眼中的艳羡压下,缓缓摇头,“沉迷于奇淫巧技之道,非正途也。” “我刚来此,便要送给殿下第一份礼物,挫挫三皇孙的锐气。” “衍圣公,计将安出?” “听说殿下在好山园准备了一个诗会,打算涨涨自己的声势,依微臣看来不如改成书法集会,到时候以二位张先生的名义广邀文人世子前来参加,二位先生可以提点士子几句以此来拉拢他们的心。” “正直正月时节,我们可以破例当街给百姓书写几份对联,以此彰显与民同乐之意。” “天下之民尽皆愚昧驱利,闻之必纷涌而来,那会定然人山人海,蔚为壮观,如此殿下定然声势大涨!” “殿下选在好山园举办,这个地址真的合适,起码够大。” 张学义二人并未反对,他们的名声大多在北方,这样做也能迅速在江南地区传扬开来。 有益无害。 朱允炆大喜过望,激动的满面潮红,“衍圣公真乃足智多谋,书法集会书法集会” “此举果然大妙!真乃及时雨也。” “殿下过誉了。” 正当此处其乐融融之时,一个小太监忽然走入:焦急说道:“殿下,出了点小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