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一,天气越来越冷,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将应天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百姓怕冷躲在家中,正阳桥前的烟火气也缓缓散去。 杨士奇和杨荣身披棉袄走在大街上,杨荣笑着说道:“忙碌了整整一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应天这么冷清。” “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杨士奇点点头:“我也不太习惯,马上就要过年,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是最繁忙的时候。” “可今年实在太冷,百姓苦于生计,自然无心思考其他。” “有很多百姓来我这里贷款,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没有柴火没有取暖的东西,就算贷给他们钱也没用,因为六路大军北伐的缘故,应天附近都没有足够的棉花!” “哎今年冬天百姓的日子难过了。” 杨荣突然问道:“东里兄没在银行工作前,冬天是怎么过的呢?” 杨士奇号东里。 “有足够的木柴么?” 杨士奇摇摇头:“我是江西人士,那里历来便是四战之地,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便敢修宫殿,城池周边的木柴早就被砍光了。” “应天也差不多啊。”杨荣感慨道。 “只是分宜那边有之前大明最大的铁厂,如今已经迁到应天铁城中。既然要冶铁,煤便是不可或缺的。” “每年都会有很多卖煤人在江西各地游走,买上一些便能熬过冬天。” “煤?”杨荣恍然大悟。 “那东西烟尘太大,烧着后熏的好长时间都无法安坐,若是吸入过多,又有中毒的风险,反正” “冬天是我最讨厌的日子了!” “东里兄,有些文人秀才可特别喜欢冬天啊,青楼画舫,吟诗做赋,可有趣的多!” “哼。”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杨荣陡然脸色大变,“东里兄,慎言!” 杨士奇也急忙捂住嘴,发觉自己这首诗引用的确实不好,只能尴尬一笑。 “若让你用四个字来描述冬天,你会用哪四个字呢?” “无处可逃!” “啥意思?” “哪里都冷得要死,盖着被子鼻子也冻的通红,这还不是无处可逃么?” 杨士奇说完便向前走去,杨荣哈哈一笑,紧赶慢赶快走几步。 正阳桥旁边一些店铺被商人买下修建了会馆,作为本省商人落脚停留之地。 有了会馆后商人便更加安心,南来北往之人络绎不绝,也使正阳桥变得更为繁荣。 应天的人口早已超过一百二十万,用一句话来描述应天知府叶宜修此时的心情。 痛并快乐着! 人多了这是政绩,但是今年冬天太难熬,就算他拼尽全力也难以保证没有一个冻死! 天子脚下若有人因为冻馁而死,自己就等着被弹劾吧。 杨荣向前走去,远远听到一股声音:“叫鬼卒站两厢听爷一令,杨七郎在空中自思自忖,俺杨家保宋朝忠心秉正,可怜我搬救兵未能回营,,叫鬼卒驾阴风向前来进” “这是杨家将?” 循着声音走去,来到陕西会馆门口,声音正是从此处传来。 两人微微皱眉,门子看到后急忙迎接,“二位来了,快快里面请!” 进去大堂后发觉很多百姓坐在这里美滋滋看戏,哎? 百姓? 这里面好暖和啊! “你们管事的呢?叫来和我说话!”门子看到二人不怒自威,感觉应该是大官,急忙去叫管事的。 不多时一个商人快步跑来,鞠躬行礼:“二人官爷,在下姓王,乃是陕西来的商人,今年负责管辖会馆。来人,快快看茶。” 三人宾主落座,杨士奇不解问道:“我看到刚刚大堂里面有不少百姓再看戏?他们是” 王掌柜说道:“黄河结冰,北面的马贼便可纵马南下,现如今行商便有些不太平。” “大家伙都休息了,留我一个人看守会馆,怪冷清的!正好知府叶大人前来找我,说应天受冻的百姓太多,能不能让他们进入会馆。” “我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自己一个人也很无聊,人多热闹,于是便答应了!” “叶大人派遣兵丁安排妥当后,我害怕他们无事生非,便让从陕西带来戏班子隔三差五的唱戏。” “这也算积德行善了吧,死后能投个好人家。” 杨士奇佩服说道:“王掌柜高义!” “谈不上,今年借着三殿下的光挣了不少钱,三殿下爱戴百姓,我只不过是帮助一下,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杨士奇感觉到三殿下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民风开始渐渐变得淳朴! 顿时大喜过望。 他急忙起身鞠躬,王掌柜快速闪开:“不可不可,你是官我是商,若是对我行礼鞠躬,我要被斩首的!” 杨士奇诚恳说道:“我今日不是以银行司务杨士奇的身份和你说话,纯粹就是以普通大明百姓的身份感谢你!” “一个商人尚且如此知礼仪,我饱读诗书,难道就连这张脸都拉不下来么?” “请受我一拜!” 杨荣也同样起身行礼如仪,王掌柜却傻了:“这位大人您刚刚说您是” “银行的杨大人?” 银行主宰着商人的一切,他们哪个人不想巴结? 可几次贷款存钱都没见过杨士奇,今日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心情激动,哆哆嗦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下跪:“杨大人,应该我拜你才对!” “不必。” “那这位大人” “杨荣!” 也是银行的! 王掌柜大喜过望,“会馆里面有陕西来的厨子,我来做东,今日二位大人一定要赏脸。” 杨士奇摇摇头:“因为最近天气寒冷,商人少了很多,我们二人才偷得浮生半日闲出来看看。” “一会还要回去呢,就不打扰了。” “大人关心国事,小人佩服。会馆里南来北往的商人说起银行和三殿下谁不竖起大拇指!” 杨荣说道:“就算挣了点钱你也真下本啊,这么大的大堂都暖洋洋的,这得用多少木柴?” “应天居大不易,附近又有铁城,对了,你哪来的木柴?” 王掌柜笑着说道:“大人说错了,哪是用的什么木柴啊,就是烧了一些煤。” “煤?在哪?就在这屋子里面放着?” “对!” “胡闹!”杨士奇大发雷霆,“你难道不知道煤烟是有毒的么?这么多百姓都在里面,若煤烟中毒的话那就遭了,快点” 可他随即狐疑的看向四周:“煤烟呢,为什么没有看到?” “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大人,您可是银行的司务,是我们商人真正的父母官,我哪敢戏耍您啊。请跟我来。” 三人来到角落,发觉这里确实有一盆煤炭烧的正旺,令人奇怪的是,燃烧中居然没有那股难闻的烟味! “这” 杨士奇杨荣面面相觑,都不解的看向王掌柜。 “怎么回事?烟雾呢?为什么?” “大人,这些煤应该是去年十一月底开始在陕西售卖的,听别人说是从凉州传来的,具体谁卖他们并不知道。燃烧的时候没有烟雾,只要放在一个小小通风的地方便不用担心中毒问题。” “他们都叫无烟煤。” 他指着会馆墙壁上开凿的几个小孔! 这么小寒气绝对进不来,可居然能避免中毒! 若是能够推广百姓,这简直是大杀器啊! 杨士奇和杨荣陡然喜出望外,未曾想今日外出居然有这样的收获! “王掌柜,将无烟煤给我一些,我要现在就去面圣!” “一定要让蒋瓛查清是谁在售卖!有如此神物,百姓安康,大明幸甚啊!” “还请稍等,我行商的时候运了一船过来,现在还有很多呢。” “一船?”两人更加欣喜,随随便便就能弄到一船,这说明量很大! 今年冬天好过了。 杨士奇刚走,一人便进入陕西会馆,“老王!” “诶?”王掌柜看到后明显很惊讶:“刘元徵?你不是回家过年了么?你怎么来了?” “拉了一趟煤之后运河冻上了,回不去了!只能来投靠你。” “不会把我轰出去吧。” “说的这话,快进来喝两盅。” “我可要正宗的青稞啊!” “有!” 此时,肃王朱楧百无聊赖的行走在大街上,之前输给安王心中不服,本想找个机会和他再战一把,谁知道那混账收手了,堂而皇之的说什么金盆洗手! 呸! 还不就是赢了就跑?赌场中最下流的招数,不讲武德。 今天应天街道上冷清清的,就连正阳桥那边都没几个人影,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朱楧闷闷不乐向着旁边走去。 “朱公子” 巷子中突然传来轻微的叫喊声,朱楧转身:“赖老六?你怎么在这?” “朱公子可好长时间没来了。” “进来摸两把?” 朱楧在应天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刚开始只是和他们斗蛐蛐,后来便开始斗鸡,最后甚至开始赌博! “摸两把?” “好!” 赖老六引着他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看上去只是一堵墙,他眺望四周察觉没人后才用力一推! 嘎吱的声音响起,这居然是一道暗门。 “皇上下旨提倡简朴,知府大人加强了对赌场的排查,很多同僚都遭殃了。” “唯有我们这里” 朱楧表示自己知道,走进去便听到一片嘈杂,朱楧虽然爱好这口,可显然不是厮混已久的赌棍对手,还没过多久呢就都输光了。 赖老六问道:“朱公子,还来不?九出十二归。” “哼!快算了,今儿没什么手气!还有。” “你这里还敢九出十二归啊,让银行查到得掉脑袋。” “银行做的是正规生意,他们这些赌徒敢去银行贷款么?再说我们又没逼他们,一切都凭自愿!” 赖老六说的倒是义正言辞。 朱楧打开自己的扇子扇了两下:“我说,现在是冬天,你这里面怎么搞的这么热啊?” 赖老六神秘说道:“公子,跟我来!” 来到角落看到一盆煤正在熊熊燃烧,朱楧大惊失色:“煤?” “正是!” “你疯了,难道不怕中毒么?” “不怕!”赖老六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看,这东西叫做无烟煤,我可是费尽心思才弄来的。” “买的时候附带一本小册子,只要按照小册子上的方法做,便绝对不会出事!” “我已经用了好长时间,除了有一个人整整待了两天出去后有点心烦胸闷,其他人一点毛病没有!” “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朱楧听完后心中怔怔,如今父皇为了百姓过冬之事绞尽脑汁,这里却突然出现无烟煤! 若是将无烟煤送上去 那 还能得不到父皇的认可? 难怪之前看到赖老六便觉得亲切呢,这是上天在引导我啊! 他一把将赖老六手中的小册子抢走,“我先用一下!” 随后出门转身便向着皇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