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镇江。街上兵丁举着火把来往巡逻，打更的人走街串巷，万家灯火渐渐熄灭。 忙碌的城池陷入沉寂当中。 “黄淮休息了吧。” “大人请放心，我们兄弟专门看着他熄灯后才离开的。” 知府王文素坐在主位上小口品着清茶：“冬季能品尝到这么美味的茶，还真是难得。” 王举笑着说道：“这都是那些商人孝敬的，平常我也舍不得喝。” “听说黄淮在街上逛了很长时间，他干嘛来着？” “镇江街上不是有公厕么？那五谷轮回之所还起了个特别文雅的名字，栖燕塘，估计他震惊了吧。” “哈哈哈”王文素眼中满是讥讽，“应天虽然是国都，可镇江靠近扬州，有着运河之力，亭台楼阁，舞榭歌台。” “更有着深厚的底蕴，震惊一下也是正常的。” 王文素最亲近的管家突然来报，“大人，他们来了。” “哦？快叫进来！” 一人贼眉鼠眼走到大堂中，纳首便跪：“小人参见知府大老爷。” “请来”王文素挥手让管家下去，再三检查附近没人后说道：“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个锡匠弄成了么？” “大人请放心！小人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如今重操旧业还不是手到擒来。” “早就弄好了！” “好！”王文素大喜过望，突然深邃看了他一眼，按捺内心激动的心情云淡风轻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吧，杨馒头。” 杨馒头急忙叩首：“小人明白！小人之前被锦衣卫通缉，多亏了大人才逃过一劫，大人的恩情小人誓死报答。” “绝不敢三心二意。” “好好若此事成功，你我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且带我去看看！” 县衙侧门是明朝的独特设计，得益于宋朝强大的文官系统，他们的地位越来越高。 从正门进入会经过正门，二门和土地庙三层，每一层都有衙役阻挡，百姓不爱打官司就源于此。 若是碰上个好官还好说，大部分官员都不一个样。 衙役层层盘剥，就算赢了估计也倾家荡产。 朱元璋有感于此，学着包公在县衙侧边开了一道门，百姓便可从此直接进入。 朱允熥也因此对朱元璋更加佩服，宋仁宗天天说自己仁爱治国，可为什么不将包公的北面开门推广到全国呢？ 足以证明只是说说而已。 文彦博的一句话说的很清楚，天子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更甚者，朱元璋颁布了一条律令，若是县官欺压百姓，百姓可以凭借大诰从侧门进入直接将县官扭送到应天！ 这足以表明他的拳拳爱民之心。 那份诚意，不是一句可行性不高就能抵消的。 一行人从侧门离开，走街串巷来到一个深深的庭院中，这本是元太尉的宅邸，被他们鸠占鹊巢。 来到中堂，王文素几人不想暴露，故而让杨馒头前去后院挖好的地下室，将东西拿上来。 杨馒头很快就回来了，他将东西递上，王文素怔怔看着，面色潮红，激动的不停抚摸。 “好！” “好！简直完美。” “有成品么？” “有的！”杨馒头拿出一张纸，上面有着繁复的条纹，分明是新币的模样！ 这群人居然在印假钞！ 上面的花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一点让他欣慰，可是刚刚拿到手中，他便感觉到这张新币毛毛草草的。 “这个手感” 他心思一沉，杨馒头也知道，急忙解释：“大人，小人之前是印制假宝钞的，这些纸是蒙元宝钞的纸。上次便是因为纸的问题而被发现，这个小人实在无法解决！” 之前被杨荣戳穿的假钞，就是杨馒头印的。 蒋瓛抓捕了一会，只是他李代桃僵，并在王文素的帮助下逃跑了而已。 王举也颇为不屑：“这玩意能花出去么？” “太假了吧！” 杨馒头心中惴惴，他知道自己和这群官地位有着天壤之别，若是没有利用价值 后果不敢想象。 他直接出言：“大人，作坊中有一个人心术不正，不如卖给他一个破绽，令其自以为偷走一批假钞，就让他去趟趟浑水，看能不能花出去。” 王文素点点头。 深夜！杨馒头回到地窖当中，拍手集中人们的注意力：“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不准离开府邸！” 说完他深深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去。 人们也向外走去，一个名叫籍元思的匠人果然趁人不注意抓了一大把假币塞到怀中，抓了张油布而后翻墙狼狈逃离。 他气喘吁吁，靠在墙角心脏扑通乱跳，从怀中掏出新币大口亲吻一下，而后用油布包裹好后跳入河水，顺着水门离开镇江。 动作利落显然已经谋划多时了！ 他离开不久，王文素和杨馒头举着火把走来，冷冷一笑：“派人盯着他！” “是！” 籍元思爬上护城河岸，看着巍峨高耸的镇江城墙放声大笑。 “哈哈哈！” “从今天开始，我要浪迹天涯，有这么多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个渔船从远处走来，船上星火点点，籍元思伸手拦住，渔夫问道：“你要去哪？” “不知道！你随便开就是！爷先去睡一觉，等爷睡醒了在说！” 这个要求 “爷有的是钱！” 籍元思放声大笑后走入船舱，渔夫轻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向前摆舟。 他是杨馒头派来的。 一看籍元思就没什么生活经验，夜晚的渔船乃凶险之地，要么是杀人越货的，要么就是别人故意安排的！ 他上船不由分说先暴露了自己有钱，如果是别的船，估计现在早人头搬家了！ 翌日，日上三竿，籍元思缓缓苏醒伸了个懒腰，为自己即将面临的美好生活感慨一番，“船家，到哪了？” “应天。” “就这儿吧！” 应天是大明的国都，肯定有不少好东西，他先痛快的玩会再说。 进入应天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繁忙之景，无数行人摩肩接踵，叫卖的，吆喝的，耍宝的，摔跤的比比皆是。 籍元思被繁华迷失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他出生在乡下，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来到一处酒楼，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大方走入：“小二，将你们所有的菜都给爷上一份！” 小二狐疑的看着他：“爷，我们这儿可是先结账的！” “爷有钱！” 随即抽出十张假币啪的拍在桌子上，“这些应该够了吧！” 小二伸手接过，瞬间就变了模样。 “客官，您这钱” “怎么了？” 小二后退几步，招呼看店的武生前来，一把便将籍元思摁在地上。 籍元思疯狂挣扎：“你们，你们这是在干嘛？” “走！和我去银行！”小二大声喊道，掌柜的闻声走来，拿过他手中的新币登时一愣，这 “混账！三殿下发行新币让我们能少受很多盘剥，你居然使用假币！” “之前的宝钞就是让你们这群人败坏的！其心可憎啊！” “小二，把他送到银行去！” 假币？ 吃饭的客人闻言都停了下来，他们早就将家中的金银都换成了新币，若是现在新币出问题，那是真的血本无归！ 关系贴身利益，他们不敢草率，跟随一起前去。 来到银行，杨士奇正好在此，不解问道：“有事？” “大人，这人手中有假币！” 听到假币二字杨士奇不敢耽搁，伸手拿了过来，果然是假的！ “来人，按照规矩奖励掌柜的，小二和这两位武生一些钱。” 杨士奇随即说道：“各位百姓请放心，殿下行事素来稳重，那张新币可不止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 “上面有很多银行研究出来的防伪标记！” “绝对不会被人破解！” 围观的百姓瞬间放心。 “对嘛，殿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新币，肯定值得相信。” “还想造假？他们做梦？” “大家还是回去安稳的做生意，三殿下大名鼎鼎，是不会亏了我们的！” 百姓们缓缓散去，朱允熥从房间中走出，面色凝重的看着他。 “杨士奇，之前就抓过一个制造假币的人，那会的目标是宝钞，现在居然放在了新币上！”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我有预感，有一个针对新币的行为正在酝酿当中！” “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 “去将蒋瓛叫来！” 蒋瓛很快策马赶来，“殿下！” 朱允熥说道：“稳重一点，动用水滴刑，将他的嘴撬开，从哪得到的假币，怎么来的应天都拷问出来！” “假币？” 蒋瓛不敢放松，带着他回到锦衣卫衙门。 诏狱里阴森森的，面前是一道漆黑的长廊，大风吹动发出尖锐之声，就好像鬼哭狼嚎一般。 吓的籍元思魂不守舍，锦衣卫，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自己居然会被送到这里 他当即就吓尿了，磕头如捣蒜：“我说！我说！我说！” “有一个作坊在印制假钞，我是那里面的人，这假钞是我偷来的！” 朱允熥很快便知道了，锦衣卫缇骑快马出动，可来到镇江的时候原本元太尉的府邸已经消失在火海当中。 蒋瓛大失所望：“来晚了！” 可这一切更证明了有人正在针对新币。 “怎么回事？” 王文素装作一脸无辜，脸上满是黑炭，“本官乃镇江知府，昨天晚上此处突然走水，本官率领衙役直到现在才将火扑灭！” 蒋瓛鼻子一耸闻到了油的味道，火上浇油，估计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毁了。 他本想离开，可突然想到朱允熥的告诫，“将此地包围！” “严严实实排查，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将昨天晚上看守水门的守将压入锦衣卫大牢，附近所有的渔船都召集起来！” 听着蒋瓛发号施令，王文素暗道好险，还好自己已经全部灭口了！ “本官还有公务，就先行离去了。” 蒋瓛点点头。 若是放在毛镶那会，锦衣卫直接就敢把王文素抓起来严刑拷打，就算抓错了不过是捏一个罪名扣在脑袋上而已。 可是如今 被朱元璋教训了几次，甚至连刑具都被烧毁了一部分，他们不敢这么放肆了。 回到知府衙门，王文素，王举和沈醉聚集在一起，“新币涉及到朱允熥的根本，他果然有防备！” 王举不屑说道：“我觉得是那张假钞假的不得了，一摸上去就不对劲，连普通的小贩都能识别。” “朱允熥虽然稳重，可一张纸而已他又能在上面做什么文章呢？” “所以我们只要搞定纸的事情，便有无穷的财富等待我们！” 纸 鬼才能知道朱允熥加了什么！ 此时沈醉突然说道：“我妻子的哥哥之前在织造局为皇宫造纸，要不然我们问问他？” “可靠么？” “非常可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