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 朱允炆提着礼物来到胡同深处,轻轻叩门:“周老师在么?” 他很不想来这里,现在都留下阴影了,看到周观政冷哼便想伸手。 “是二皇孙殿下啊。”周夫人探出脑袋,“快进来,老周他在午睡呢!” “夫人,这是允炆送给周老师的礼物,多谢周老师平常的遵遵教导!” “我去将他叫醒!” “不必”朱允炆急忙制止,“老师可能是晚上看书过于劳累,学生在外面等等便好,劳烦上清茶一杯。” “这”看着朱允炆坚定的目光,周夫人微微颔首:“好吧!” 朱允炆坐在石桌上看着四周,比起上次朱元璋前来生活条件已经好了很多 可 朱允炆心在滴血,加高的围墙,甚至安装了对应身份的邸吻,虽然是皇爷爷恩准,可都是他的钱! 他的月例和俸禄减半了 现在户部在朱允熥手里,连之前赵勉送的常例都没有了。 宫里面现在就一个字 穷! 朱允炆的心思飘到刚刚进门时,周夫人对他的称呼是二皇孙殿下,恭敬有礼,可却充满生疏。 现在全应天,甚至南直隶的百姓都称呼朱允熥为三殿下! 少了皇孙两个字,名誉直追当年的八贤王! 他妒火中烧,喝了口茶才强行压下去。 一个时辰后周观政醒来,周夫人说道:“二皇孙殿下已经在院子中等候一个时辰了。” “哎呀!” 周观政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呢?快快。” 他跑出门外躬身行礼,“微臣见过二皇孙殿下!” 又是这个称呼! “不敢,应该是学生见过老师。” “劳烦殿下久等,微臣真是惭愧。” “今日前来乃有事询问,古有杨时程门立雪,最后成为一代大儒,学生等等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治学本来便应不耻下问,凿壁借光,程门立雪,头悬梁锥刺股更是千古流芳。可让殿下久等,微臣还是心中有愧。” “殿下有何事询问?微臣定知无不言!” 朱允炆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给周观政和他重新填满。 “皇爷爷意图北伐这已不是什么秘密,故而我决意学习唐初魏王李泰修筑一本草原地理志,可兵部张宏玩忽职守,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入值。” “所以学生打算问问老师,看有没有熟知兵法熟读史书的人才!” “地理志?”周观政拍案叫绝,“好!” “殿下真的学会不少东西,微臣也算是对得起皇命!” “嘘”朱允炆知道周观政和朱允熥交好,故而专门说道:“现在这还是个秘密,周先生可别告诉皇爷爷!” “哦?”这是怕自己告诉三殿下?朱允炆毛都没长齐呢还想玩什么心眼? 周观政感觉幼稚,就算他不提醒,自己也绝不会告知三殿下! 说了之后反而让人觉得他心胸狭窄。 “先生,有么?”朱允炆双目憧憬,探探脑袋问道。 周观政深呼吸两口,用力点点头:“有!” “快快道来。” “当年我在福建当按察使之时碰到一个人。对了,现在颇受重用的山东巡抚夏元吉我便是那会认识的!” “当时有一个教谕来到省城参拜上官,他才二十多岁,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认为一个毛头小子也能当老师?“ “可他接下来说话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谈笑间将在场所有人一一驳斥!谈论古今战事,更是提出极其新颖的观点,说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此人对军事造诣之深,才华之高,即便是微臣也赞叹不已,自愧不如!” “微臣那会特意去他家找寻,意图见他一面。他家境贫穷,小小的房间中却堆满了各种书籍!” “基本都是他自己抄录来的!在求学方面,他的诚意甚至不逊色宋濂!” “微臣那会便知道,他定是将来的柱国之臣!” 柱国之臣? 这是怎样高的评价? 朱允炆心痒难耐,“那,此人现在还在福建么?孤现在就派人不,孤亲自出京去请!” 错过一个杨士奇,他绝不愿意错过其他人。 周观政却神秘摇头,“不不,他不在福建!现在” “就在应天!” “应天?”朱允炆腾的站起,心脏砰砰直跳,二十岁的教谕,求学精神不下宋濂,这是大才啊! 朱允熥,合该我时来运转! “他在应天何处?” “洪武二十四年,三年考满他从福建被调到应天,担任皇子的老师,之前我见过他一次,他已变得更加成熟,行事稳重,颇有三殿下之风。” 三殿下? 朱允炆火急火燎:“先生,快带学生去见他吧!学生就算三顾茅庐,也要将他请回皇宫!” 有朱允熥的风格,若是让他们两个碰到,岂不是臭味相投? 绝对不可以! “嗯”周观政为人端正,并未偏袒任何一人,“之前他住在礼士胡同,殿下可以和我去看看,至于成不成,就看你了!” “好!学生这就去准备些礼物!”他毛毛躁躁跑出去后跑回来:“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喜欢什么东西?” “他自然是喜欢兵法书籍,至于名字” “他叫杨荣!” 朱允炆点点头,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跑回宫中,将自己珍藏的孤本宋版书籍包装起来。 吕氏不解问道:“儿子,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书么?怎么包起来了?” “孩儿知道个大才,这便送给他了!” “大才?” “周观政推荐的!在他口中,此人绝不比杨士奇差!” 朱允炆对杨士奇有种特殊的执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比较,他早就看清楚了,李贯和杨士奇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说谋略,就算让他去当银行的司务,能不能撑起来还另说呢! 而杨士奇管了银行还管了户部南直隶,在繁忙奔波中从未出过任何差错,甚至还游刃有余帮朱允熥和马三宝管着内务府! 皇爷爷已经三番五次的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杨士奇的夸赞! 认为他有宰相之才! 错过杨士奇已经让他后悔不迭,若是错过杨荣,他能撞墙去! “先生,我回来了,快带我去吧!” “走!”周观政刚刚吃了碗小米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礼士胡同,“第三家就是。” “第三家?” 朱允炆上去敲门,可四周静悄悄的,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和茹嫦家里一模一样呢? 朱允炆很想再敲,可是连续敲门那是叫门丧,太没有礼貌!他怕杨荣生气,但凡大才都有怪癖。 十分钟后还没反应,朱允炆不解问道:“先生,这是?” “杨荣?杨荣!老夫和二皇孙殿下来找你了!” 周观政上前叫门,半晌后还是没有反应。 “不在家?” 一人醉醺醺的走进胡同,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找杨夫子?” “对,您也是这条胡同里的住客?” “杨夫子前段时间早搬走了啊。” “搬走了?”朱允炆心急如焚急忙将一贯新币塞到他手中:“搬哪了?” “不知道啊,也没通知我们一声,一天就搬走了。” 朱允炆失魂落魄,大才就这样从自己手中溜走了? 他还拿着宋版的书籍,打算三顾茅庐呢! “你们现在找他也没用,他已经不是位高显赫的皇子师了,听说惹恼了皇帝,被贬去当马夫了!” “在哪?” “我怎么知道在哪,估计是哪个养马场吧,没了解!” 都成马夫了还了解啥。 他并不知道杨荣就在御马监,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 “马夫?”明初的养马场很多,从天南到海北都有,还很着急的搬走,看来皇爷爷的圣旨措辞很严厉! “杨荣被贬了?这老夫还真的不知道。” “绝对没错,大家都嘲笑他很长时间了,一个前途光明的贡生老爷,突然就被发去养马!” “哎没出息啊!” 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周观政一脸遗憾:“殿下,看来无缘了。” “周先生,真的没办法联系上他么?” “大明朝方圆万万里,从应天出去的同科官员都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更何况一个马夫呢!” “只是杨荣确实有本事,怎么会惹恼皇上呢,可惜了!” 朱允炆还是不甘心,他想要去问问朱元璋,可临到头他又退缩了。 皇爷爷之前因为他对苏州砖厂漠然无视大发雷霆,现在又去找一个被他贬黜的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那人非常有本事,这不是当面打脸么? 万一皇爷爷再次发怒,他真的挺不住。 没关系,一个马夫,自己找不到,朱允熥也肯定找不到! 现如今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周先生,今日多谢了。” “地理志一书确是奇招,没能帮上殿下的忙,微臣惭愧。” 朱允炆失魂落魄的回到宫中,茹嫦和周观政这两条计策都没走通,看来只能去求皇爷爷了。 可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发憷。 喝杯茶水压压惊,稍微思忖,只要不提苏州和杨荣的事情应该就没事。 他走入奉天殿,遥远便看到朱元璋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宋和拿着奏折在一旁服侍,顺便将奏折内容原封不动的念给他听。 看到朱允炆,朱元璋一愣,“过来!躲那么远干嘛?” “咱还以为你短时间不会来了呢!” “皇爷爷” “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要知道咱为什么会大发雷霆,然后加以改正!” “苏州砖厂的事情是孙儿错了。” “那是大错特错!你既然将仁挂在嘴上,那便不能对这些事情熟视无睹,否则放在别人眼中,便是言行不一!” “若你当了皇帝臣子会怎么想?作为皇帝都如此言行不一,你该怎么统御天下?” “他们难道不会学着你言行不一么?” “你统御天下的大道已经不牢固,难道就靠一点微末的帝王心术么?” “做人难,皇帝乃天下至尊,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