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把脉后叹息一声缓缓摇头,蒲南峰躺在床上,呼吸轻微,只在弥留之间了。 他有气无力说道:“天亡我等。” “银行” “两千万” “真是大手笔,我们输的不冤。” “你们都听好了,三皇孙的目的,并非只是稳定宝钞,而是将手伸到商人群体中。” “用新币和贷款,将等级分明的商人平等放在银行面前。” “若是不想被小商人击败,那便只能老老实实当他的狗。” “他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他让你交税,你不能敷衍。” “让我们兑换的六百万,如同商鞅之一诺千金,又如同千金买马骨,旨在小民中竖立朝廷之信。” 他一把抓住额头上的毛巾用力扔在地上:“时至今日,他出招之后我才真正看懂。” “差距真的不止一星半点。” “江南的商人皆支持二皇孙和赵勉,听我的” “都跑吧,将儿孙藏起来,等三皇孙驾崩之后再重新出世,也不免继续富贵。” “想我江南蒲家,自宋朝开始与泉州发扬,传至今日已十五代也。” “一个银行,换我十五代家业” “哈哈哈!真是大手笔,让人叹为观止啊!” 他此时癫狂疯笑,口中不停的吐出鲜血,所有江南商人头顶笼罩着一丝雾霾,感觉希望渺茫。 “三皇孙,乃天赐之人,尧舜之君也!” “哇!” 蒲南峰骤然喷出一口黑血,遽然倒在床上,不在动弹。 “蒲先生?” “蒲先生?” 大夫探探鼻息,随后摇头轻叹,将白布盖在他身上。房间中登时一片哀伤,最后面的沈南眼珠子一转,悄悄撤退离开。 “先生,干嘛去?” “蒲南峰已经倒了,现在得投靠朱允熥才行!快去应天!” “现在么?” “晚了吃shi都赶不上热乎的。” 翌日! 银行司衙门贴出公告,银行司下设商税司,在应天府和南直隶试点推行商税! 所有挂牌之商业活动加征百分之五赋税。 征收之后将由商税司发给完税证明一式四份,本人一份,商税司,银行衙门,户部各保留一份!以此凭证通行南直隶关卡和城门时,不需缴纳任何赋税! 若有人敢违规收取商税,按大明律处置! 朱元璋在银行中四处观看,“这就是熥儿的官房么?” “这是衣柜?” 他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个门。 这都怎么琢磨出来的! “这银行也该给咱也设置个官房,咱没事就来溜达了两圈。” “这地方和咱八字合啊。” 主要是有钱。 杨士奇急忙劝导:“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户部,银行都是大明的衙门,陛下乃大明之主,何必纠结于一间房子呢?” “哈哈哈!”朱元璋看着他:“你是真会说!” “当时咱把你叫到朝堂上让熥儿选,真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得不承认,咱看走眼了。” 他偏偏朱允熥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到:“小子,你有福了。他能辅佐你开创盛世。” “他的才能,在李善长胡惟庸之上;而他的心胸,更远甚二者!” “依咱看,他是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景,张九龄那般的贤臣能臣!” 杨士奇喜出望外,“不敢当陛下夸奖!” “你能谥文正!” 虽说谈论死后的事情寓意不好,可杨士奇没有任何抱怨,反而跪倒在地,“微臣,多谢陛下,多谢殿下栽培!” 明朝的李东阳在弥留之际听说杨一清给他文正谥号时挣扎起来跪地叩首。 可见文正对文人的吸引力! 此乃对文人最高的评价。 银行下人给他们上茶,朱元璋说道:“咱看了你那张告示,提出的时机,措辞都恰到好处。” “咱无法修改一分,字里行间将恩威并施发挥到了极致!” “征他们的税,这叫威;之后给他们完税证明,令南直隶境内城门和关卡不得重复征税,这是恩!” “咱还记得,驸马都尉欧阳伦便派人把守关隘,征收过路费,竟高达百分之二十。那些钱没一分落到咱口袋里,全被他私吞了!” “他捞钱去,老百姓骂咱朱元璋的爹!” “所以咱砍了他,咱不在乎女儿哭求,甚至妹子大发雷霆也没能改变咱的心思!” “咱给他的等级是正一品,俸禄也是王爵之俸,他还要贪得无厌!” “他以为驸马身份便是他的挡箭牌么?做梦!” “熥儿啊,你干得好!咱早就琢磨将关卡的税收归朝廷了,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执行。” “完税证明一出便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咱高兴!” “来,有酒没有,喝点!” 杨士奇摇摇头:“银行里没酒,大明律规定,官吏入值时一律不准饮酒。” “咱咋把这件事忘了,熥儿,等没事后和咱回宫!” “哈哈哈” 朱元璋刚要离开,却见银行吏员匆匆跑来:“皇上,三殿下,杨大人,江南商人沈南前来求见。” 江南商人? 朱元璋眼中满是杀意,“你们两个见,咱到另外房间中听着!看看他有什么花样。” 看着朱元璋离开,杨士奇挥袍喊到:“让他进来!” 两人坐在主位,只见一人慌张跑入,纳首便拜,磕头犹如捣蒜:“小人参见杨大人,参见三殿下!” 江南商人本看不起朱允熥,可现在 敬若神明! 这座银行,装修并不华丽,甚至比不上他们随便去的一些画舫歌楼。 可却成为横贯在所有商人面前的一堵墙,令他们胆战心惊! “你这么慌张干嘛?” “只因为三殿下宛若神明,英武神威,小人心中激荡,不敢直视。” “真是会说话。”朱允熥看似被哄的眉开眼笑,忽的收敛所有笑容:“你投靠蒲南峰时便是这么说的吧。” 沈南如遭雷击,三殿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蒲南峰妄图对抗三殿下,不知好歹,毫无尊卑。我” “我弃暗投明,特有消息来向三殿下禀报!” “什么消息?” “蒲南峰已经死了!他兑换宝钞赔了三百万,而后手中的所有货物都被应天商人打压卖不出去,血本无归!” “最后心中郁结,吐血而死!” 从他的行为朱允熥便能判断出此人小肚鸡肠,性格像周瑜,可手段计谋却差的远! 居然到农村,以十倍的价格收集宝钞,就为了和他赌一口气! 实在愚蠢! “嗯” “还有其他消息么?蒲南峰乃是江南商人领袖,这不是什么秘密。至于他死,很快就会传来。” 沈南眼珠直转,顿时叩首:“有!有!” “什么?” “前户部尚书赵勉,和蒲南峰一直有联系。他们两人意欲勾结重新登上户部尚书之位,而后图谋恢复元朝包税制!” “混账东西!”听到包税制三字朱元璋勃然大怒从偏房中走出,“赵勉?” “包税?” 朱元璋一脚将沈南踹到:“给咱说,一分一毫都不得省略!” 沈南如数家珍全部吐露,朱元璋咬牙切齿,“好!好!” “他的儿子干出采生折割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给允炆出了些馊主意,咱网开一面只是薄薄惩戒!” “可他呢?不知悔改,居然想要恢复包税制,将咱的江山出卖给一群卑贱的商人!” “他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干!!” “锦衣卫听令,给咱将赵勉的九族,都拿了,锁拿入诏狱!” 朱元璋彻底被包税两字刺痛了心,他的父亲母亲都是被这两字坑死的。 现在居然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触碰他的逆鳞,还是他之前的手下! “皇上明鉴!”沈南转瞬便要投靠朱元璋,“赵勉和蒲南峰不知尊卑,妄图以下犯上,真乃无耻之徒也。” 朱元璋冷冷一笑:“那你呢?蒲南峰死了才跑到熥儿这边,他威风八面的时候谁不想靠上去?” “都特么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此时,蒋瓛急匆匆的跑来,跪倒在地以高难度的姿态滑到朱元璋面前。 “皇上,三殿下,微臣发现了重要秘报!” “什么秘报?” “之前三殿下和五姑娘出去踏青,看到一个丧葬队伍。三殿下说他们不合常理,让微臣前去查看,发现果然是藏有武器的亡命之徒!” “不合常理?”朱元璋有些纳闷:“如何看出不合常理的?” 蒋瓛现在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每次他觉得多此一举,可最后都证明朱允熥是对的! 这简直是天生的特务头子! 他一五一十的讲述,朱元璋面孔诧异,略微瞠目。 “若归葬路远,丧仪太厚?归葬路近,丧仪太薄?” “就这便看出来了?” 朱允熥解释道:“主要是细致。” 平常的稳重不是没有效果的! “三殿下让我在那里等候埋伏,经过审问之后我发现他们是应天一个镖局的!” “随后又有一批人押送货物回到镖局!” “臣觉得应该稳妥一些,故而并没有当场抓捕!” “很奇怪,很多货物压在镖局都积灰了他们也不曾发送,可这一批刚刚到达,他们便紧张的派人送走。” “微臣隐秘跟随,发觉最后目的地,居然是皇觉寺!” 朱元璋腾的转身,一股赫赫的龙威在银行中徘徊,虎目中酝酿的杀意令沈南瞬息跪倒在地! “哪?” “你再给咱说一次?” “陛下!臣,肯定。” “是皇觉寺!” “和咱去皇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