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兄啊,我可从未否认过此子之能。短短数年,白手起家,便有了今日之基业,翻看古今青史亦难找一例。只不过,某却一直都不甚喜欢他罢了。”毕竟他宇文黄中乃赵宋堂堂进士出身也,且于他一恩公还死在梁山军手中。
靠坐在背椅上,后者盖垫柔软暖和,却又不是皮革,叫他惊奇不已,更令他感觉甚是舒服。宇文黄中索性闭上双眸,幽幽叹的说着:“你说我执拗也罢,说我记仇也罢,这些我皆认了。然刘相公于我有大恩德,他们父子殉死东京,此仇我断难忘怀。”
“且你以为他立下这天禄阁便是真的重文教?君不看那正堂两块匾额所提之字么?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一力事功,主张功利,非真儒也。……他明面之举是有助文教,实则,只是划出范畴,叫我等读书人尽钻入其中也。但凡有超乎范畴之人,便是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恐也不得其用。这浩荡天禄阁,可真是天家俸禄之地也。”
文人就是文人,宇文黄中前一刻还尽是夸奖,但下一刻就能来全盘否定。将这一文德盛世斥成了沾满铜臭味道的功名利禄。
闻此话,一旁的刘旦亦是无言,宇文黄中察觉到的,他又岂会不知?可天下事就是如此。当年汉初时分,天下政治皆持黄老之学,那儒法之徒不也就纷纷披着一层黄老之士的外衣入朝为官么?待到儒家独大时候,那黄老、法家之徒又纷纷穿起儒衫来祈求为官。
这中国各家学派从诞生之日起,便是以‘治天下’为最终目的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千百年前也多是如此。
否则天下便不会有什么‘医儒不分家’,什么儒商,儒将之类的了。
“宇文兄,你乃聪慧之人,何以因小失大?齐王有大才,居于此地,你我只需等待时机,就必有一展抱负之时。”刘旦的目光幽幽注视着水面,许久才说:“这里的情形你都仔细看了,齐王负有大气数也。纵使一时有所偏向,只要众正盈朝,何以不能叫那大势转动?昔年武曌亦牝鸡司晨,然终能复子明辟,其中岂无有一干忠贞志士之力?”
宇文黄中有些异意:“这位齐王的确有些本事,文治武功尽数不凡,可大宋西军未败,人心亦在,天下大势依在。刘兄何以就能断定此子就能一统江山,君临天下?”
刘旦听到‘人心’二字时候,忽的一笑,“宇文兄所言之人心,恐是天下士林之心吧。赵宋一朝,文华盛世,重文抑武,如何能不得士林之心。可惜天下争龙,靠的非是之乎者也,非是道德文章,非是士林清议,而是刀枪箭弩,是兵甲军士。”
“赵宋得士子士林之心,哪可得武将军士之心呢?”
“满天下的文官有几个将军士看重的?”
“而齐王者,厚薪厚赏,从优抚恤。可免人头税,可减税赋,可得军功田,便是连伤残之兵也多有安排。爱兵如此,必得人之效死也。”
“宇文兄可知道那海东高丽之国,已经被齐王一支偏师所破。彼辈人俯首领命,年奉岁金二十余万。此中原二百年未有之盛。赵宋则何时能为之?便是昔日东京城内议论那联金伐辽之事,亦不过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举,更会落得背信弃义之骂名。”
“而齐王则扬威耀武泥沽寨,叫那北地辽人不敢小觑中原。两者之差,何其多也?”
“此番天下颠覆,赵宋如何还能再塑山河?”
却是这位宇文黄中的旧友,已经被陆谦与他的王朝给征服了。也可能是压服。毕竟这天下间,齐鲁士林之压力最大也。
暂且不提宇文黄中是否会被刘旦说服,就看现在的陆谦,手持着一份长长的名录,笑的灿烂。
自从开举人、秀才之试后,这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一些读书人前来投靠,企图进仕。这密密麻麻的名单上便尽是此类。
此辈人当时看清楚了世道,陆谦治下官佐繁多,只要有一两年历年,此时一乡官,日后提拔为县令亦可为之。陆谦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缺血期了,之后只要这官佐能补充的到位,大军横扫北地也不用太久时间。
“看来我要催促一下淮南战局,叫晁盖早日平下陈遘,这般也好建制。”现如今这些人不就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么。
“大王所言甚是,有了这些士子,再于齐鲁抽调些来,则淮南各州县官吏缺口就都可以填上,稍后过个一年半载,自可择选出人才。”
宗泽也认为淮南西路之事,也该了断了。而至于河北和京畿道,那必然与西军有的厮杀。只需再胜过西军一阵,天下大势恐就将明了了。到时候各地英才齐聚来,其还会缺少官吏。
“大王,那特恩之事?”宗泽看到陆谦脸上欢喜,如是说道。那言语里值得就是刘旦等几个被‘折服’的山东士子。
这些人若是放在一年前,必然得陆谦重用,但现在么……
“千金买骨。这有常例就要有特殊。如今之世,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宜从权变也。”那几个人还是要‘重’用的。
“大王明见。”宗泽脸上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