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单手掐诀,左手并指点在眉心,引出浑然一体的契印,冲击谢浮单方面设下的桎梏。很快,或许有所感应,契印先是微颤,似乎是谢浮试图抗拒。但神魂之契生来不是独自的个体,也并不认可违反契约本意的行为。上一次谢浮仗着修为强行压制,这一次,没有实力的绝对优势,他不可能成功。所幸,重新交融的神魂没同步任何伤势,谢浮的处境比预计要好一些。沈寂眼底稍缓,继续往更深处行进。从心间传来的心绪风起潮涌,是激烈无声的反对。系统的害怕则随时随地溢于言表:“宿主,空气里检测到的有毒物质越来越可怕了,这些攻击也越来越频繁,再往下该不会是岳释的老巢吧……”沈寂旋身避过自黑烟中凝结的无数魔物,也已经察觉到气息的变化。谢浮就在浓雾最深处。不多时,可能意识到他不会折返,谢浮的心思忽地变了。有了这道不算情愿的提醒,沈寂之后的路几乎畅通无阻,飞速来到困住谢浮的法阵前。阵中恢弘银焰狂舞,威势庞大,另有一层熠熠金光挥洒夺目,在浓稠冥暗的黑雾内锋芒毕露。沈寂还没靠近,一道声音悠悠响起。“原以为对你已算看重,今日再见,才知依旧看轻了你。”沈寂霍然抬剑转身。“噔€€€€!”折扇撞剑而飞,盘旋着落回黑暗。岳释执扇自暗中缓缓显现。他负手立于龙首,腰间青玉葫芦轻晃,随着这具狰狞的庞然大物起伏蜿蜒,那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看来,从前伪装的轻浮假面烟消云散,留下日渐昭然的杀机。沈寂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他身后有同样血红的符咒华光覆盖四周,占地辽阔。谢浮的气息在里面。距离接近,谢浮也感应到他的气息,神魂的波动渐渐趋于平稳。“忧心凤皇安危?”岳释执扇的手也负于身后,忆起往昔,他冷然一笑,眼带恶意,“沈寂,你可知晓,当日魔宫之中,我伤你之事,凤皇心知肚明。”在场都不是凡胎俗骨,他的声音不做遮掩,穿过重重烟雾,传到不止一个人的耳边。沈寂眸光微动。源于心底的波澜还没彻底平息,这句话音落下,霎时掀起一阵狂涛浪潮。岳释觑眼看他片刻,从他脸上看不出深浅,又道:“此外,魔鬼妖三界封印由我破除不错,但我不曾插手仙界,你可知,其中根源又在何处?”浓雾深处,浩然银焰怒涨震荡,弥漫磅礴,轰然震耳欲聋!“凤皇对你在意,却从未信你。”岳释似乎看不见不远处难以忽视的地动山摇,只垂眼下望,看着脚前虚空,语气耐人寻味,“沈寂,今日我对你明言相告,你当作何感想?”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几乎跳出胸膛,沈寂先说:“没什么感想。”他从爆裂的烟云里找到金光的所在,正要飞身和其中的银凤会合,就被岳释再度拦下。“哦?”岳释脚踏魔龙,这座封印内的世界俨然是他的领地,供他随心所欲,“你不信我?”沈寂看出岳释不会肯轻易放他过关,自心底安抚过谢浮,回说:“我信。”岳释眼神愈冷,出招愈狠:“何必言不由衷。”沈寂进境不久,功法手诀都还不熟,只能见招拆招:“这么看来,是你不信我。”岳释没再出声,唯独凶戾的一记掌风从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猛不丁袭向沈寂心脉!他陡然放大的脸也一齐冲入沈寂眼帘。沈寂在瞬息之间看清他眼里莫名的怨怒,不是单纯的不快,像被压在心底的不满愤然被猛地触动,是一种偏激的执念。这眼神一晃而过,去得太快,沈寂还没分辨清楚,只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像执昌的眼睛,却又不像。“轰€€€€!”两道掌风隆隆相对,轰天裂地,爆鸣声掀卷着令人胆寒的余威,冲向四面八方。“避而不答,是你怕了吗?”岳释森冷的声音从昏暗的云雾中传来,“你与凤皇分明亲近,他却瞒你骗你,将你视作一介外人,不曾与你交付真心。”沈寂提剑连斩他凝炼的魔龙,一时没能听出他一定要问个究竟的深意。系统也奇怪:“宿主,岳释是不是脑子也出问题了,大反派信不信你,关他什么事啊?”岳释却好像根本不打算听沈寂的回答。他的攻势一刻比一刻更强,语气一刻比一刻更尖锐:“你怕他对你虚情假意,怕他对你另有图谋,怕他对你只是利用€€€€”“嘶€€€€”长剑穿透扇面的啸鸣打断了他的话。沈寂看着他:“谢浮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切身体会,自然知道。”岳释冷笑:“若他有心欺瞒,你怎会知晓?你是聪明人,他若果然信你,我曾与他联手,便不会将你蒙在鼓里。”沈寂说:“你曾与他联手,但现在你孤身一人。”岳释冷笑不断:“不想你沈寂也如此天真。”“天真的是我吗?”沈寂震剑斩断他的残扇,“我承认,他确实不信我,或是不够信我,但我从不要求他对我毫无保留,因为这一点,我对他也没做到,难道这就说明我和他都是虚情假意?感情是复杂的,绝不可能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岳释的脸色僵硬着。“你说谢浮对我另有图谋,只是为了利用,也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帮我更多。”沈寂说,“归根结底,我看重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再者,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毕竟有时候,行动比说辞更有说服力。”当初岳释偷袭,他早就猜到谢浮知情,现在确定猜测属实,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当时谢浮的选择,是谢浮为了这个选择做的取舍,那才是谢浮的在意,也是他第一次选择相信谢浮的契机。何况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他说的,他同样没对谢浮毫无保留。岳释面色没变:“纵使,他对你百般防备?”沈寂注意到他的神情,心念微动:“必要的隐瞒,不是百般防备。”闻言,岳释攥紧掌中残破的断扇,忽地又笑一声:“必要的隐瞒?当日谢浮杀我,易如反掌,你如今却为他放我杀你辩驳?”沈寂没对他刻意解释,只说:“因为你不是我。”岳释的冷笑堪堪溢至唇边。沈寂又说:“谢浮也不是你想问的人。”岳释僵冷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你说什么?”但他没给沈寂重复的机会,像被当头一棒打醒,他不再纠缠信与不信的问题,松手扔了已然支离破碎的折扇,他转而道,“沈寂,你以为拖延些许时辰,谢浮便能脱困而出?”“啊……”系统嘀咕,“原来是宿主你在拖延时间啊,我还以为是岳释故意没话找话呢……”岳释抬掌,方才受打斗震散的烟雾复又在他周身汇聚,只剩他的血色眼睛若隐若现。“自然,你不知此处乃绝域真容,才奢求区区谢浮一己之力,可与上古魔脉相较。”沈寂眉间微有皱痕。魔脉。这个词和灵脉相对,不难联想,看来绝域和明煌宫一样,是整条魔脉的缩影,里面一定另有乾坤。谢浮困在这,相当于旁人在明煌城被困在谢浮的明煌城,想脱身的确很棘手。系统也动起脑子:“宿主,按岳释的说法,岂不是龙族自古以来镇守的这个绝域封印,就是为了封印这个上古魔脉?!天呐,怪不得这个绝域气息这么强!”沈寂只看向金银光芒闪烁的方位。岳释炼化了帝寰和簌曦的一身精血,认主了魔脉,修为比他只高不低,可此刻身在自己的领域,岳释和他动手时却一直束手束脚,连需要分心抗衡绝域气息的他都打不过,可想而知为了把谢浮困住,已经费尽了心力。不过,这么苦心积虑设的局,谢浮现在还安然无恙,甚至和魔脉难分胜负,想必很出乎岳释的意料,否则不会在知道他拖延的前提下,还配合他浪费时间。全程不让他接近魔脉,只能说明情况脱离岳释的控制,也说明和谢浮的较量是绝域的极限,岳释从中借不出额外的力量用于除掉他。忽地,沈寂暗叹。身处这片黑雾,他的力量时刻受到侵蚀,为免岳释留有后招,他也不能孤注一掷。如果付出一定代价、哪怕同归于尽,能彻底解决岳释,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惜神魂之契绑定谢浮的生死,他受了伤,谢浮抵抗魔脉的力量必然也会受影响。“也罢,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倒要看一看,今日,你是在意凤皇一人,还是在意五界芸芸众生。”系统愣了愣:“宿主,岳释这是什么意思?”沈寂眼中微凛。随着岳释一句话落,周围浓郁的雾气遽然收拢,争先恐后涌入他在四肢百骸,源源不绝!“不好!”这下连系统都看出端倪,“他的修为在涨!”侵蚀的力量被岳释汇聚,也在剧增,沈寂凝眉掐诀,半避半走,趁机迎向谢浮的困住谢浮的法阵。这一次,尽管岳释冷眼看见,却没阻拦,也没追来,反而在吸尽一应魔气后,御龙往封印外的方向疾行。系统顿时心惊肉跳:“宿主,封印现在是九殷他们勉强维持着,岳释好像实力突然飙升了!他现在过去,没有大反派这个顶级战力,他们撑得住吗?”沈寂眉眼深沉。他很清楚,这一定是岳释最拿得出手的底牌,否则不会有实力暴涨的机会,刚才却保留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