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说,“那说明他们今天会遇到我,是注定要逢凶化吉。”谢浮又看他一眼。沈寂眉眼沉肃,话落速度再快几分,白色流光几经闪烁,转瞬刺向地面。与此同时,涌动的火海隆然盖地!也许是人群跑出屏障引动裂缝,阵法内挤出一股气息,宛若流光悄然消逝。看到这一幕,谢浮有所察觉,蹙眉道:“等等€€€€”但时间不等人。沈寂已经疾速落下。不同于屏障以内的赤焰,地面的火海中并不蕴含浩瀚的古老威压,只剩无情的凶险,意图将所有闯入的生灵灭杀。他没有托大,全力掐诀凝起两道结界抵挡流焰暴烈的扑击,一道牢牢护住肩上的鸟,另一道及时把地面已经反应过来、正千恩万谢的凡人如数收拢,可惜折返时还是被火舌追上,撞得结界猛地一颤!在众人惶惶的惊呼声中,沈寂手诀变换,意在除去覆在结界侵蚀灵力的片片火色,不想火势合二为一,冷不防直冲他的面门!“宿主小心!”沈寂闪身不及,立刻抬臂挡下,好在有天蚕法衣帮他化解大半伤害,他只皱眉一瞬,被冲击力逼退几米,继而借力旋身避开源源不断的爆射攻击,飞速往更远处退去。直到脱离这片区域,掐诀帮几个被烈火灼过的人稳定伤势,确定过这些人的安全,他才并指点在钝痛微颤的左臂,活动两下稍受影响的左手,之后带着所有人飞往远离荒域的方向。应对时他已经考量过,他的灵力有限,没有更多精力再抽出余地保护自己,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短时间内废掉也不算什么。何况伤得不算太重。“不知死活!”闻言,沈寂看了看端卧肩膀的傻鸟。此前切断了契约联系,正好没有后顾之忧。谢浮的语气却冷得生硬,琉璃似的银眸里盛满如火的怒色,覆盖着眼底残存的心有余悸:“枉顾安危闯入险境,沈寂,你可还记得曾经如何向我允诺!”沈寂顿了顿,笑说:“你信不过我?我有分寸。”小白鸟站在始终没有消散的结界里沉沉看他,近乎僵硬的身体堪堪如常,只有胸前软羽重重起伏。沈寂解释:“如果必死,我不会去。但我更不会见死不救。”谢浮冷眼扫过结界内劫后余生、哭笑着互相安慰的众人。沈寂无奈安抚:“放心吧。难道你觉得我会带着你送死?”谢浮始终没有回音。只有微烫的灵力源源不断没入伤处,为他减轻痛感。良久,他才听到谢浮终于出声。“值得吗?”“值得?”沈寂笑了笑,“在你看来,值得与否怎么衡量?”谢浮冷声道:“仅仅凭你救人无数,便可看出你的命比他们重要得多。”沈寂挑眉:“你也承认,我的命重要在救人无数?其实人之所以重要,在于拥有更大的能力,而拥有这份能力,就会承担更大的责任,可如果我只为自保,能力也只对我一个人重要,那和普通人有什么两样?”谢浮蹙眉:“谬论!行善量力而行,何须以命相搏?”“我很同意,的确要量力而行。”沈寂又笑,“所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谢浮呼吸又重。“还有,你之前说凡人入轮回不算坏事。”沈寂突然记起他的话,“但你有没有想过,轮回转世后,失去记忆和过往,他们还是这辈子的凡人吗?”谢浮没有开口。“我知道你以实力为尊,看不上凡人€€€€”闻言,谢浮蹙眉更深,却没反驳。“€€€€但人存在的意义不止是实力,尤其是凡人。因为活得时间短就被全盘否定,未免太武断,也太野蛮了。”沈寂接着说,“人的一辈子对于你们而言非常有限,但你不能否认,凡人也拥有七情六欲,每个人活在世上,就像你我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一旦消失,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完全代替。”谢浮仍闭口不谈。“在我看来,命就是命,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从这一点看,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更有价值。”沈寂说,“没有人生来就实力强大,他们只是没有修炼的法门,也缺少一个机会。你看中的东西,全是性命之外堆砌的成果,如果你给凡人和四界同等的资源,谁说他们不能和四界平起平坐。”谢浮默然片刻,方道:“凡人资质,如何与四界相提并论。”沈寂失笑,把这只鸟捏到眼前:“听你的意思,好像很看不起我和洛凝的资质?还是你忘了,我也是凡人。”谢浮挣了两下没能挣开,皱起鸟眉:“如你与洛凝一般,又有几人?”“那你怎么断定这些人里就没有一个呢,还是在你眼里这不重要?退一万步来说,没有资质修炼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沈寂轻叹,把它放回肩上,“我记得你说过,一统五界是为了让天下再无血脉之分,可按你现在的想法,算不算另一类的三六九等呢?”谢浮整理翅羽的动作顿在原地。系统则又茫然。不对啊。五界再无血脉之分?这是轮回里九千年前的大反派说的话吧,什么时候在现有时间线提过吗?难道……是它又忘了?纠结半晌,系统又对此失去了兴趣。算了。反正以宿主的严谨,哪儿轮得到它来补缺。正在这时,它听到大反派的声音响起。“我知你不愿见生灵涂炭,但如今封印只余其一,五界之乱已无可避免,若你牵虑凡人,待我修为复还,自会助你护住凡间。”沈寂看向谢浮。谢浮道:“纵使我不出手,你也该明白,四界之中,并非只我生出此心。”沈寂说:“但只有你有这个实力。”仙界帝寰有玄宸监管,有心无力;魔尊伏黎重症初愈,也不会大动干戈;至于鬼域,秦都自顾不暇,分身乏术。等彻底解决了最有可能和谢浮一较高下的岳释,任何人都明白会是谁在这份名单上独占鳌头。谢浮也看他一眼,浅银的眼睛里看不出神色:“如今我修为尽失,倒能听你一句恭维。”沈寂笑说:“这是事实,怎么算恭维。”谢浮目光移向他处,转而道:“依你之见,五界不该一统?”沈寂说:“可以统,但要分怎么统。就比如你的理念,即便初衷是好的,过程太残酷无情、简单粗暴,造成的结果也是坏的。”谢浮道:“既是要做,何必在意区区一时之苦。”“这不是一时之苦的问题。”难得有机会聊起这个话题,沈寂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让血脉平等,最终目的是让大家尽量站在同一起跑线,也就是想让五界尽量公平,从此没有族群之分,没有门第之见,纯粹靠自己的努力向上修炼,用实力说话,对吗?”谢浮不置可否。沈寂说:“可你想过没有,这个目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除非你把五界杀到只剩不记事的孩子,就算这样,孩子们长大后你还是要杜绝他们抱团,禁止他们恃强凌弱、肆意妄为,这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该怎么保证,单凭实力,五界就能按照你所想的方向运转。”谢浮淡淡道:“沈寂,我可稳坐明煌宫,三灵境各族归顺岐山亦有千年,你却以为,我不可执掌五界?”“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我也没有质疑你的意思,这两者情况是不一样的。”沈寂纠正他,“你在三灵境没有任何对手,归顺的各族,我猜除了最开始,后面没遇到太激烈的反抗吧,再者你也没有同时收服所有妖族,面对的局面大相径庭。况且你终归还是三灵境的妖,大家一界所出,以前又有太多依附强者的先例,反而归顺你,同时也受你庇护,实际上没什么不好。但你出了三灵境,面对的是其余三界,和你不同根不同源,你是完全的入侵者,他们都会对你敌意高涨,以你的实力,势必也会被当成最大的对手,到时候三界联合,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如果你输了,三灵境岌岌可危,如果你赢了,留下的也不过是五个烂摊子,之后呢,你费心收拾好烂摊子,再推行你的凤令,分发功法,他们就一定会领你的情吗?”谢浮一言未发。沈寂笑说:“换做是我,我是不会领的。”话落,肩膀突然一阵刺痛,他余光瞥见这只鸟的一双爪子深陷衣料,正色补充说明,“不过我向来鼠目寸光,说了也不算,毕竟凤皇陛下器宇不凡,追随者众多,肯定无往不利。”结果这句话说完,刺痛更重,他只好抬手把鸟握进掌心,压平唇角,作势往下看了一眼,咳了一声:“嗯,这地方不错,就送到这吧。”谢浮冷眼看他。沈寂拇指抚过它头顶,笑说:“我把人放下就走。”谢浮也随他看向地面。脚下是一座城镇,不知怎么,刚落地,结界内的凡人欢呼雀跃,纷纷跑来跪倒在地,口中仙人恩人乱喊一气。沈寂摆手扶他们起身,从乾坤袋里找了点丹药,并灵石功法一起送给他们,之后交代几句,正要离开,人群里一个女人高声道:“上仙且慢!”说着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焦族族长焦梵,拜谢上仙,今日得与上仙相遇,实在三生有幸!”焦梵看上去年近三十,五官硬朗,可能是地域特点,肤色和身后众人一样偏深,更显得沉毅刚韧,经历过之前的变故,她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狼狈,神情却已经渐渐平复。一揖之后,她又说:“上仙洪恩,已如我等再生父母,如今上仙送我等回了族地,又赐下仙家功法,可见仙君仁慈。”族地?沈寂看向周围。这座城镇虽然不算繁华,但也一应俱全,是距离荒域最近的居住地,没想到这么巧,会和这群人有渊源。“实不相瞒,我族乃是看守封印通道一脉,方才见上仙于荒域停留,不知是否打算入内?”闻言,沈寂不由转脸看她。焦梵想了想,直接取下挂在脖子上的一枚通体呈赤红的玉佩:“如此,还请收下此物,可助上仙安然往返。”沈寂问:“这是?”焦梵道:“此物乃我族上古传世秘宝。”见沈寂感兴趣,她一一把玉佩的来历讲解清楚。玉佩叫明火佩,焦族历任族长代代相传,古籍记载,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宝,可惜由于凡间灵力匮乏,早就没了作用,只能作为进出荒域大阵的钥匙,借助阵法的炽火之力帮助族人们洗精伐髓,强身健体。这也解释了他们安全从阵内出来的原因。至于阵法具体怎么运转,出自何人,相关古籍遗失,只知道和一位上古天神有关,且他们没有灵力,只能在外围活动,阵法内部据说大有乾坤,静待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