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楼梯和长长的过道,在这种连脚底上传来的对地毯的触感都在对韩余何说“我很高贵”的地方行走,韩余何还是有些不习惯。走过几个房间,苏宴在一扇门前停下,用完好的左手颇为费力地曲起指节叩门,然后韩余何听见门内传来低而沉的声音:“进。”韩余何听出这不是姜烨的声音,那就是那个男的的声音了。这还是他进来后第一次听见男人开口说话,虽然就一个字。韩余何帮苏宴开门,然后跟着苏宴走进去。这房间是间书房,很大,摆满了书和各种书籍,空气间充盈着一种檀香木混合着古旧书籍的味道。韩余何还来不及多打量几眼这书房,余光瞟到那姜烨直接坐在地上,头靠在秦予洲的膝上时,他顿时就震惊了。姜烨看到他们来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大大方方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着苏宴嫣然一笑:“麻烦苏少爷了,给我放桌上吧。”韩余何这才发现这姜烨真的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虽然从长相上没有苏宴那么逆天€€€€有些挑战人类极限了,但是姜烨绝对完胜现实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大多数明星也没他好看。而且这些说得上是狎昵的动作,他做起来却自有风流,连声线都是那种勾人又高级的好听。所以说,这种顶级豪门,三儿都特别高级么。他又看向秦予洲,好家伙,这种左拥右抱又堪称修罗场的场合,这人除了在他们进来时看了他们一眼后,接下来愣是连眉毛都不抬。要不是刚刚看到姜烨趴在他膝上,韩余何都觉得人是个清心寡欲的人。韩余何顿时又感觉到了一种豪门水深的感觉。苏宴把水放在桌子上,姜烨拿起来喝了几口,然后韩余何又听见他说:“哎,我果然还是想喝点有味道的。”“苏少爷可以帮我再送分绿豆汤吗?我听人说你的厨艺也挺不错的。”姜烨红唇轻勾。韩余何:“…………”苏宴一愣,然后他又把目光放到秦予洲身上。注意到苏宴的眼神,姜烨轻拍额头,“对哦,我忘了问秦董了。秦董,您要喝绿豆汤吗?”秦予洲把视线从文件移到了他们身上,听不出情绪地说:“我不用。”这意思就是虽然他不喝但是默认让苏宴给姜烨做咯?韩余何理解了之后顿时脑瓜子气得嗡嗡的,虽然知道一百个他在秦予洲面前可能都不够人家动动手指的,但是他实在是被气狠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抓着苏宴缠着绷带的那只手问质问道:“苏宴的手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给他做汤?!”秦予洲像是这才注意到苏宴手上的上,他看向苏宴,问:“手怎么伤的?”他的语气像是在过问公事,没有半点关切。苏宴摇摇头说:“烧水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伤的,没什么事情。”秦予洲点头,又看了眼韩余何:“他是谁?”“他叫韩余何,是我画室的合伙人,我先前跟你提过的。”苏宴说。不知道是不是韩余何的错觉,他觉得秦予洲的脸色好像好了点€€€€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听见秦予洲说:“手伤了就好好休息,合作人就算了,不三不四的人不要带进来。”韩余何:“……”虽然秦予洲的语境上是把他排除了那“不三不四”的人的范围,但是他怎么感觉这人就是在骂他是不三不四的人呢??但是他松了口气,至少这人的意思是让苏宴去休息而非让他去煮汤。真淦,怎么感觉他在拍宫斗剧似的一直在琢磨着这些人的言下之意。“嗯,我送余何回去后就去休息。”苏宴说。“让陈叔去送就行了。”秦予洲说。“不用。”苏宴摇头,“不麻烦陈叔了。”e,韩余何又觉得这人脸色又沉了点。好不容易说完了,韩余何跟着苏宴出来,苏宴一路把韩余何送出主宅,又让人去把韩余何的车子开过来。站在车前,韩余何忍不住对苏宴说:“苏宴呐,我平时都说你土豪,你是真的土豪,市中心那几千万的地段说买就买。你那么有钱,干嘛在这里受这个鸟气?那姓秦的虽然长得挺好看,但是我感觉人品真的烂,要不还是听我一句,断了吧。”苏宴却摇头说:“阿洲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都这样了还不是我想的那样?”韩余何忍不住提高音量,“我都没想什么,难道他做的那些都不是事实?现在找炮|友都讲究你情我愿,他这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你。”他看着苏宴的神色,愣了一下后问:“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是什么好人吧?”苏宴咬唇,小声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永远都记得那个自己饿着肚子却把食物都给他的少年,记得让他快跑,自己却捡了根棍子便要去拖延歹徒的少年……他被绑架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漆黑又狭小的屋子,无止境的饥饿,死亡的恐惧,近在咫尺的胁迫,不断蔓延的绝望……这一切都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打击,很多孩子死在了那里,而他虽然活了,灵魂却像是一直被禁锢在那个又黑又潮湿的屋子里。于是他从一个活泼爱笑的孩子,变成一个轻度自闭。但是那段记忆里,却有秦予洲,他也是无比幸运遇上了秦予洲。因此虽然他的灵魂总是会回到那间牢笼,但至少他在里面还能有希望和慰藉,虽然他是轻度自闭,但面对秦予洲时却不会。秦予洲是他的救赎,也变成了他的执念。他找了秦予洲好多好多年,哪怕被他找到的秦予洲已经没有了任何当时的记忆,但是他依然是苏宴的救赎。他知道秦予洲对他很不好,但是他无法放开他。就像他那时候对秦予洲承诺的“我不介意你有喜欢的人,我只想在你身边。”从此,在秦予洲身上获得的一切苦涩,都只能他自己吞咽,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承诺。苏宴对秦予洲的这段感情,甚至不能说是爱,因为这根本不是一段良性的、健康的感情,它只能说是一种执念,是一个心里生了病的人病态的救赎和执念。苏家人也给苏宴找过许多医生,但是那些医生都治不好他。呆在秦予洲身边的这四年,他不是没有难过,不是没有过心如刀绞,但是他却无法做到放手,无法离开秦予洲。很多人为他不值,也很多人笑他犯贱,苏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从他生了病之后,别人的看法,大众的看法,他都越来越迟钝,也很难在他心理升起涟漪。只有他从秦予洲这里得到的喜悦和痛苦是真的,等有一天,痛苦远远大于喜悦也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之后,或许他就会放手。但是现在,苏宴想象不到那一天,也不愿意去想。第40章 金丝雀(4)送走了韩余何,苏宴回到主宅中,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了。苏宴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壁发呆,没过一会儿,李婶来喊他:“苏少爷,饭菜已经好了。”像秦家这种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世世代代掌权者居住的祖宅中都有不少他们信任的佣人,陈叔和李婶便在其中,他们从秦老爷子还没过时前就在了。其实原来还有更多人,但是秦予洲住进来后,把曾经亲他大伯、对他和他母亲落井下石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几位曾经帮助过他的和善之人。偌大的主宅只有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剩下的都是之后招进来的新人。苏宴也是把陈叔李婶这些人当成是半个长辈来尊敬。李婶见苏宴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着急道:“少爷快去吃吧,饭菜都要凉了。”“我想等阿洲,李婶您先去吃吧。”苏宴转头,用那双偏圆的桃花眼看着李婶。“哎。”李婶无奈,“少爷他刚刚说今天不吃了,小苏少爷你就别等他了。”他们算是看着秦予洲长大的,习惯了叫他少爷。其实他们这公馆里几十号人都看得出苏宴对秦予洲情根深种,苏宴虽然出身煊赫但是脾气软、性格好,一点架子有没有,更别说他这长相,哪个上了年纪的人看了会不心软?所以看多了,反而越发心疼这孩子。不好让李婶为难,苏宴就先去餐厅了。但是他也没动筷,就盯着墙壁上的钟表看。等时间从六点转到了七点,他起身把菜拿进厨房里。厨房里已经没人了,他一个人安静地把菜加热后又重新摆回了桌子上。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鞋底踩在光滑坚硬的大理石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声声都击在苏宴心上。他抬头看向门外,等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来了。他一米九几的身高将颇为古老的宅邸中的灯光遮住了大半,长眸冷淡地看向苏宴:“不会让你别等么?”苏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说,他总是这样嘴笨。他只能拿起桌上的桂枣山药羹,局促地说:“汤有些凉了,我去热热。”说着他就要拿起汤盅往厨房走。秦予洲因为早年流落在外,又为了报仇,经常就是用年轻的身体去苦熬,为此留下了许多病根。他经常胃疼,也总是失眠,他自己不怎么在意,苏宴却总是为此操心。苏宴刚站起来,手腕却被秦予洲牢牢扣住,他力气很大,苏宴丝毫动弹不得。“不用了,就这么吃。”他听见秦予洲这样说。“哦,好。”苏宴有些木地点头。之前热过了,这汤其实现在的温度也不算太凉。谢亦把汤盛出来到小碗里,递给秦予洲:“你先喝点垫肚子,李婶说这个很暖胃。”秦予洲却把汤推到一边,说:“不用顾我,你自己吃。”苏宴有些急了,秦予洲已经有两天没怎么吃过晚饭了,过几天他又要去c国那边出差,一去就会半个月,那里东西他更吃不惯。“多少先吃一点吧,我还不饿。”苏宴小声地说。秦予洲看着他那低着头,只露个乌黑发旋的脑袋,忽然笑了一声。苏宴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眼中还有些许忐忑。“又是烫伤手,又是不吃饭,指望你家里人看了心疼,又过来给你撑腰?”他略一抬眉,声音是低沉又性感的好听,但语气中却透着说不出的恶意。苏宴边听边逐渐睁大眼睛,最后眼眸瞬间黯淡下来,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又不知该说什么。然后他又缓缓地、把头低下去,久久都没见他说话了。空气中传来细小的抽噎声,很小,也很小心,似乎生怕别人察觉,但是在这寂静得只有指针转动的声音的餐厅中却并不难发现。秦予洲起身,朝苏宴那边走过去,冰凉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直接抬起来对着他。于是他就看到了一张哭花了的脸,脸上都是泪水,眼皮很薄的双眼没哭一会儿就有些红肿了。苏宴挣脱了秦予洲的手,胡乱用袖子擦拭双眼,但这除了把他的眼睛擦得更红之外毫无意义,他的眼泪根本止不住。自从七岁时被确诊轻微自闭后,苏家人本来就把他当心肝疼,那之后更是把他护得如珠如宝,生怕他有一点点的不高兴。都说孩子不能溺爱,要锻炼,但是苏宴他心里生了病,情况特殊,那些所谓的挫折锻炼只可能起到反效果。苏家人想着,反正他们苏家家大业大,不就是用来护着子女的么?就算苏父苏母走了,也还有苏行护着。对他们来说,已经做好了宠苏宴一辈子的打算,这对苏家来说也并不难。苏家人的溺爱和过度保护,加上苏宴本身自闭后造成的迟钝,以至于他的的各方面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并不如同龄的青年人。其实从看到姜烨的那一刻开始,苏宴就很难受了,再加上后面的各种事情,他一直强忍到现在,此时却是真的忍不住了。秦予洲静静地看着苏宴抹眼泪,抽噎,想止住眼泪却又无法停止的模样,看着他那张哭花了眼却依然堪称靡丽摄魂的脸,长眸中的冷色似乎也越发越深了。他直接拉住苏宴的手腕,苏宴在止不住的抽噎中被他拖上楼梯,踉跄着跟他他走。走上楼梯,又走到向阳的主卧,秦予洲毫不收力的开门让厚重的门在墙上传来沉闷又巨大的声响。最后秦予洲把苏宴拉到床边,苏宴正对着他,瞪大的圆瞳中还带着一丝瑟缩和茫然,秦予洲单手一推,他就往后跌撞地倒在柔软的床褥中。秦予洲偏头,随手拉扯掉领带。……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苏宴是主动方,而秦予洲总是不冷不热,有时甚至能说得上厌烦。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正好相反,虽然苏宴说爱秦予洲,但是他却总是抵触这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