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当然好管理,但这种烫手山芋……”师爷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即刻收声,不再说下去,仍然催着李昭,让梁泊言来见他们。“有人在找你们要吗?”李昭不疾不徐,“你们觉得棘手了?想赶紧甩出去?”师爷没有说话。看来除了钱之外,还有别的麻烦事。李昭闲得慌,又拿了数据线过来,绕在梁泊言的一只手腕之上:“我等会儿去地下室给他喂饭的时候,会告诉他的。长途很贵,挂了。”“你接电话不用花钱,”梁泊言提醒李昭。“那你要去吗?”李昭问,“这也等得够久了。不过你如果过去,可能还得请个保镖,比打长途电话贵多了。”就像冉东一样,现在随时身边都有保镖跟着,也不知是在保护还是监视,反正按香港的人工来算,一定花费不菲。梁泊言想了想,觉得还是找更有安全感的人来保护:“你……跟你爸爸那些同事,还有联系吗?”这的确是有的,李昭父亲去世以后,他的同事和上级对李昭也有许多关照,在他考上大学的时候还来告诉他可以领取哪些补助。前几年李昭需要写一个刑侦的剧,同样也是回去在警局体验了一番,知道很多人的工作细节。比如,就有一个父亲的同事,当时是和李昭的爸爸一起,抽调过去办案的。他还存着那个叔叔的电话,虽然按年龄来说,已经退居二线了,但这些年也升到了实职领导的位置,也许能给他们一点帮助。“梁幻?”曾经参与过办案的刘警官,过了这么多年,也仍然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的,“她的遗产?现在需要去香港?”“是的。”李昭说,“梁幻很多年前逃走,还转移了全部资产到国外,当时怀疑她有重大的嫌疑,是将国内贪官的钱通过洗钱倒手,不是吗?”“所以你们怀疑她现在是把这笔钱留给了梁泊言,需要大陆警方这边派人手一起过去?”刘警官很快明白了李昭的意思。“是的。”李昭说着自己的分析,“而且说不定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现在冉东出狱以后也去了香港,一直在打听。梁泊言也想把那笔钱全都归还。”“我有个问题。”刘警官疑问道,“梁幻去世这么久了,照你说的,梁泊言去年也得到了有遗产的消息,怎么这都过了一年多了,他才突然想起来去香港领这笔钱了。”还好,他们提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李昭将手机递给梁泊言,后退两步,将主场让给梁泊言。梁泊言先是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再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年都没有去继承遗产。“我实在是太羞愧了,有这样的父亲和母亲,侵占了别人的利益,到头来居然还想把这种脏钱留给我!”梁泊言怒斥道,“所以当时我就拒绝了,而且我觉得我这种人也不适合再当公众人物,这些日子我都是在街头,日日夜夜唱着《我的歌声里》,因为我觉得我也是罪人。可是现在我再想想,我不能这样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我必须得做出点什么,挽回那些损失。”刘警官说:“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而且留给你的遗产也不一定是钱啊,我刚刚问了一下当时在专案组里的同事,他说很多资产,这些年都追回来了。”梁泊言一愣:“什么?”刘警官干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你妈……呃,你母亲在香港是干什么的,本来她捞了那么多钱,到了海外可以隐姓埋名了,但还非要折腾,继续做一些灰色地带的买卖,前几年可能觉得没人管了,都敢联系国内的人做生意了。结果折了大半的钱在国内,被警方视为违法收入,已经收归国库了,但她没回国,所以还是没抓到她人。听说她没钱了以后,又跑到战乱的小国去,想发战争财,但好像结局不太好。”结局当然不太好,人都没了。“而且……”刘警官斟酌着言辞,努力不把话说得太尖锐,“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其实没有那么顾念亲情的,她应该也不是那种,会把钱留给你的。”外人的一句话,李昭也终于醒了过来。梁幻终其一生,都在贯彻着自私自利的原则,自然是自己爽了最重要,自己把钱抓在手里最好,从香港跑路的时候都没给梁泊言留下一分一毫,为什么他和梁泊言会被误导,真的觉得梁幻会把那些钱留下来。愚蠢得不可救药。可是既然如此,到底留下的是什么,就更让人好奇了,这趟香港,看来不去不行。至于警方的保护……刘叔叔说得委婉:“我这边会请示一下,但不确定能行,而且这还涉及到跨省跨区域。其实你们也不用太紧张,香港现在也是法治社会了,治安很好的,没那么容易出事故。又不是那些港片,天天黑社会打枪战。”看来还是得自己雇保镖了。除此之外,还有梁泊言的脸,也要变化一下。“特效化妆师?”制片人觉得稀奇,“你要化妆师干什么?”“个人有个活。”李昭自然没有明说,“你认识的剧组多,帮我在群里问问。”“特效化妆师也要分的啊,你要化什么总得说吧,怪物?”“……化老妆。”李昭只能这样讲。“这个容易啊,把小年轻化成七八十岁的嘛,我都认识好几个熟手,多化点皱纹法令纹,再贴几块胶皮的事儿,容易。”“也没有那么老。”李昭却又说,“就是二十多岁化成三十多岁的样子,要自然一点,也别贴东西。这应该比普通的特效化妆简单吧。”“这个还不一定好办。”制片人诚恳地说,“主要是没这个需求,也没练过这种技术。二十多岁需要化老干什么啊,现在很多演员你也知道的哦,很随便就能丑成三四十岁了。”但因为李昭的强烈要求,最后仍然找了一名行业内颇有名气的化妆师,开了高价,去李昭的私人住宅化妆。“我不会有危险吧?”化妆师小心地问联系他的人。“不会的,李昭也不是啥好人,但他铁血男同。”制片人说,“你不信网上搜搜。不过你要实在不放心,去了以后就给我发消息,掉根头发都告诉我。”化妆师忐忑地敲开门之后,李昭却说,要服务的对象并不是他。他指了指正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ipad上准备了歌手梁泊言的照片,一张张给化妆师看:“把他化成梁泊言三十多岁的样子就好。”化妆师从没有接过这么奇怪的活,甚至怀疑自己也是y的一环,看李昭出去了,才战战兢兢地问梁泊言:“你化这个妆是为了干什么啊?其实如果你是想直播模仿梁泊言的话,天天化妆很累的,用ai换脸更快,声音也是可以仿的。而且梁泊言现在也不出来了,应该也不会告你。”梁泊言感谢了化妆师给他的职业生涯指明新道路,但是他这次是要去干别的:“其实我是想化成梁泊言的样子,通过人脸识别以后就能把属于梁泊言的东西全都抢了。”化妆师干笑了两声,觉得不太好笑,但还要夸他真幽默。但工作渐渐进行下去,化妆师都觉得不太对了,她不太熟悉梁泊言,顶多听歌的时候看过几眼长相,的确在歌手里算是长得很优越的那种,今天照着这些生图特写来端详五官,再靠近看着面前的人,从五官到骨骼,的确是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可是,还偏偏是两个年龄段的人。梁泊言也注意到化妆师的眼神,迫不得已,又开始重复着谎言:“是不是觉得挺像的,我去找医生整了一些地方。”这才对了,化妆师松一口气,又开始夸赞他找的医生真有水平,技术太好了,完全看不出来。连拉的这个双眼皮都无比自然,一定花了很多钱。等回头介绍给她。至于这人为什么要整成梁泊言的模样,那就是等会儿出去以后再和朋友们疯狂八卦的事情了。梁泊言也在想这个问题,等自己哪天恢复过来,又或者更进一步,回到人群之中,大概率连饭局酒局都不能再去参加,以前顶多只是小有名气的编剧李昭跟他传点绯闻,现在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可以说毫无清白可言。虽然化妆师平时没有化过这种妆,但难度并不算太大, 人在青年阶段的年岁增长,不过加强眼下的泪沟和黑眼圈,皮肤上的瑕疵和一些细纹,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颌又多了一些皮肉,她还教着梁泊言如何上手,这样梁泊言自己也可以化妆。修修改改之后终于完工,对比着照片,她仍然有些遗憾:“是挺像了,但你皮肤太好了,这个也改不了,还有眼神也是,太年轻了一点。”她又说:“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样子,你现在的样子也挺好的,也不要太模仿别人。”梁泊言说:“我也是现在才认真看,我年轻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天天忙着讨生活,没认真看过。”很古怪的话,让化妆师又侧过脸看他。是那么瑰丽的眉眼,也难怪李编在传说里爱了他那么多年。而这个人居然还说,没注意过自己长什么样。如果换到那些浮夸的演员身上,化妆师会当成笑话来听,但这个人这么讲,她会鬼使神差地相信。哪怕这是一个为了变得更像别人,不惜去整容的人。专业剧组化妆师的技术,自然是靠谱的,梁泊言也没有卸掉这个妆容,等到李昭从外面回来,看到灯光下的他,也是一晃神。梁泊言前些天又在二手软件上低价买了人家不要的家庭卡拉ok,一边说着李昭被坑买不专业音响,一边用着80块钱淘来的便宜货色唱得不亦乐乎,一束射灯打下来,他正坐在高脚凳上对着李昭唱歌。“游遍星辰,如今竟这么近。”粗糙的伴奏,是一首别人的老歌,“如一吻下来或可能,磨掉伤痕。”一曲唱罢,李昭把灯全都打开,梁泊言问:“怎么样李编,像不像你要的那个人?刚刚化妆师都说分不清我跟梁泊言了。”“你唱歌就唱歌,不要突然解衣服扣子。”李昭说,“以前开演唱会的时候也是,不知道你搞些什么。”梁泊言已经对李昭这种扫兴免疫了,骂着他:“歌手也是要配合舞台效果的,唱情歌的时候勾引一下怎么了。你真有病。”他仍然坐在高脚凳上,凳子下面是轮子,单脚随便一用力,就整个人也跟着凳子蹬了出去。李昭不知道梁泊言在干什么,眼看要摔,伸出手去扶住差点随着惯性倒下的梁泊言。正愣神时,梁泊言低笑了一声。“还真以为你没反应呢,”梁泊言说,“这耳根都红了啊。”李昭说:“这是人的正常反应。”梁泊言又低头看着:“听我唱歌听成这样,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的。不然我演唱会还开不开了。”生理反应当然是很重要的,它是最真实的体现。李昭最初也是靠着这些最直观的感受,知道自己的爱欲因谁而生。“这也是生理反应。”李昭说,“刚刚看到你在灯光下面唱歌,我的电子表提醒我噪音分贝过高,再听下去会导致听力受损耳聋,也是生理反应。”“我靠你能不能有点浪漫……”“它还提醒我心率过高,”李昭没让梁泊言把话说完,“所有的生理反应加在一起,我觉得可以回答你那个鼓手提出的问题。”“我是爱你的。”怀疑和审视了这么久以后,李昭还是只有这个答案。不是回答给别人听,而是给自己。不需要追根溯源,不需要从童年开始分析,他仍然是得到了他的结论。梁泊言没有设想到这种场面,他甚至还是更习惯平时的李昭,说爱他的时候也冷冰冰的,或者老是阴阳怪气。没有多了解他,有时候会胡来,但正如梁泊言所说的,什么都乱七八糟的,但吻住他的时候,从来都会托住他的后颈。就像现在一样。第72章 临走之前,梁泊言还要做一个实验,来确保能成功通过律师那关。陈思牧是不太方便见的,不然陈思牧看他化妆变成这个样子,可能会变成一只尖叫鸡,怒骂他为了男人失去自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更没有能力帮他鉴定能不能蒙混过关。自己的前老板金明曳也不是个好选择,上次都见过一次了,梁泊言上次说自己整容变年轻,现在总不能说又整回去了。不过还有个熟悉他样子的熟人,联系也挺方便,甚至在他刚回大陆的时候,也见过那么几次。陈启志。甚至都不用刻意地找机会,李昭这些天又收到影视论坛的邀请函,原本推了没搭理,现在再给主办方打个电话,很快便受到了盛情欢迎。“你这么是不是太招摇了?”梁泊言都有点担心,“去个活动还带个人,我已经不敢想象你现在在影视圈是什么口碑了。”李昭说:“这能有什么影响。本来给我配的就是标准套间,也没让他们多掏钱。”“但邱老师怎么看?”梁泊言问起来,“我觉得他到现在还能跟你保持师徒情分是种奇迹。”“我上次把周其野那个蜥蜴人的剧本发给他以后,他已经一周没理我了。”李昭也很忧愁,“正好今天也能见到他,我问问他觉得周其野写得怎么样。”邱老师果然在跟人推杯换盏,看李昭过来,又跟人介绍了一番他的得意弟子。但等别人一走,邱老师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说李昭最近成天正事不干,连他都知道李昭推了好几个项目。“您之前不是一直劝我去医院看病吗,我后来发现,我的肩周炎其实是心理因素。”李昭说,“只要不面对甲方,我就不会哪儿哪儿都疼。”邱老师也当了多年的编剧,倒也不是不知道个中辛苦,勉强表示了理解,但对另一件事情就没那么客气了,指着一个方向的人影:“你怎么这种场合还把他带过来啊,我刚刚都看到了。就那个背着个包的是吧,他带个包干什么?”“里面背着化妆用品。”李昭礼貌回答,但邱老师不太接受,很是嫌弃地说大男人化什么妆。具体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诉邱老师,李昭只能说:“我们男同性恋是这样的,比较爱打扮。”“你又开始了是吧!!以后给你署名的时候就给你署编剧男同性恋李昭行不行?”邱老师听得生气。“不太好吧,会被禁的。”李昭提醒。邱老师听得头痛,摆了摆手让李昭滚远点,但又想起来什么,叫李昭滚回来。“小周那个剧本太另类了,走正常渠道肯定是不行的。我问了几个做先锋话剧的朋友倒是有点兴趣,就是要把蜥蜴人改成外星人,不明生物也行。”“……您怎么还拿给别人看了?”李昭很是惊讶,“而且居然还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