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杀了郑楚青,小鹿就是我的。”林蕴深恨,早知如此,他在雪岭的时候就应该杀了郑楚青。宁王妃气得发抖,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想杀人?上次拎着剑去太尉府,这次是不是要夜闯将军府杀个够你才开心?你以为郑楚青是陆杳,杀了陆杳你能在这里说话,是因为陆杳只是个医女,杀了郑楚青,郑文渊能豁出性命杀你!”林蕴偏着头,他一脸的阴戾:“您放心,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林蕴铁了心要杀郑楚青,他眼眸里的深沉杀意令宁王妃心底发寒,她一把拉起九色鹿,匆匆带走。留在这里,她怕儿子会伤害小鹿。宁王妃想送九色鹿离开,可是府门被林蕴的亲卫把守,九色鹿根本出不去。宁王妃只好让九色鹿住进她寝殿旁边,并让人守在殿外,不准林蕴靠近。九色鹿惶惶不安,他缩在床角落,总觉得林蕴会随时出现,伤害他肚子里的孩子。林蕴确实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小鹿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他想了许多种方法,威逼利诱、苦苦哀求,可是不够,光打掉小鹿肚子里那块肉,不够让他发泄心中的戾气。他要杀了郑楚青,杀了让小鹿怀孕的罪魁祸首,这样他才会觉得高兴,才会觉得小鹿是他一个人的。林蕴越想越兴奋,正当他准备派人出去截杀郑楚青的时候,宁王府遭到了夜袭。那是一群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黑衣人,在深夜从天而降,打了宁王府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浑身冰冷的杀意,以及干净利落的杀招,不难让人看出这是一群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杀手们毫不掩饰,宁王府惨叫连连,很快血染一片。一身黑红色长袍、戴着银色獠牙面具的男人从杀手中走出来,夜色中,他一双狭长眼眸似笑非笑,似乎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有趣。“小鹿,你在哪儿呢?”男人斜持长剑,踏上廊道,在身后声声惨叫中往深处走。宁王府乱成一团,本已睡下的九色鹿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他睁开眼,不安地坐起来,想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心脏狂跳,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恐惧。€€€€别出去,躲好了,千万不要被找到。几个婢女推开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九色鹿藏进柜子里:“小公子,有刺客,千万别出声。”九色鹿拉住其中一位婢女的衣袖,神色紧张地看着她。婢女知道他想问什么,快速道:“王妃没事,世子正在杀刺客。小公子,接下来一段时间,您请照顾好自己。”婢女们离开了,殿门重新关上。九色鹿缩在柜子里,他抱着膝盖,看着面前漆黑的一片,心底空茫。又来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像每次遇到事情,他都只能躲起来,等别人保护。在崖底的时候是这样,在这里也是这样。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什么都不会,唯一的神通就是变回原形逃命,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做到的,就是安安静静呆着,不去给别人添麻烦。在柜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心跳也是,刚刚还跳得非常快,现在却已经平静下来,仿佛刚刚听到的惨叫声都是幻觉一样。九色鹿从袖中拿出一颗糖,这是宁王妃给他的,说是用果子做的,比一般的饴糖要香,他从没吃过糖果,此刻吃起来,果然觉得香甜无比。虽然甜,却不会让他想干呕。吃完一颗糖,九色鹿从柜子里走出来,他雪白手指抚了抚腹部,最终下定决心,走出殿门。外面血染一片,无数婢女亲卫倒了一地,九色鹿看到那些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杀手,心中的答案得到证实。他闭了闭眼,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横到了自己脖颈上。€€€€流幻,住手。男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一声轻嗤从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一个人被远远踹过来,是手持长剑的林蕴。林蕴本就重伤未愈,又被男人敲断了三根肋骨,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用剑撑着身体,脸色惨白,口吐鲜血、摇摇欲坠。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依旧狠戾。看见将剑横在自己脖颈上的九色鹿,林蕴瞳孔缩紧,他怒道:“小鹿,快把剑放下!”林蕴来不及思考九色鹿为什么要这么做,看见仿佛要自刎的九色鹿,他已然失去了冷静与思考。九色鹿看向林蕴,又看向正在向他走来的男人。男人一身黑红色长袍,戴银色獠牙面具,步伐优雅轻盈,是九色鹿最熟悉的模样。九色鹿目光平静,握着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男人又嗤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所有的杀手都停下了动作。“小鹿,几天不见,都学会威胁我了。”男人态度亲昵,林蕴猛地抬起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夜袭宁王府、你又是怎么认识小鹿的?”郑家人?不,郑家跟林家有私交,除非郑家想彻底跟雍州翻脸,否则绝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我是什么人?”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九色鹿:“小鹿,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九色鹿垂下羽睫,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仅仅一个动作,就让林蕴确定了男人的身份。他戾声道:“是你,原来是你。”小鹿没有骗他,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郑楚青的,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林蕴瞬间暴起,誓要杀掉眼前这个胆敢让小鹿怀孕的人。男人轻描淡写地挡下所有攻击,他这次没有敲断林蕴的肋骨,而是废了他一只手。黑色长靴正要将林蕴踹飞,一只手拦下了他的动作。九色鹿站在男人面前,他摇摇头,无声地道:够了,流幻,我跟你走。男人挑挑眉,轻轻将九色鹿的手拿开,然后一脚踹开林蕴。“够了?他强行带你走,害你我分开这么久,没杀了他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林蕴重伤加伤,已经是神志不清,可他仍旧握着剑。九色鹿转过身,男人拉住他的手,被他用力拍开。他走到林蕴身边,蹲下身,雪白指尖在他额头轻轻一点,林蕴不甘地闭上眼,手中长剑“砰”声落地。男人走过来,想将九色鹿扶起来,九色鹿避开他的动作。“小鹿,”男人声音冷下来:“我才是你的男人,你应该心疼的是我。”九色鹿深深吸了口气,他站起身,一双漂亮眼眸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抓起男人的手,狠狠咬下去,发泄他内心的愤怒。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是林蕴将他强行带走,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是他想要离开京城,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男人任由他咬,见他浑身发抖,他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安抚地道:“好了好了,别气了,我没杀他们,来之前我下了命令,用刀背砍。你可以去看看,这些人不是痛晕过去就是吓晕过去的,我只是想给林蕴一个教训,没想屠宁王府满门。”九色鹿松开他的手,抬起头,他眼泛泪花:真的吗?男人叹道:“是真的,如果我欺骗你,就让孩子长大了不认我。”当然,如果不是怕九色鹿放血救人,宁王府今晚就不是这个下场了。“跟我回去吧小鹿,我母亲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该对她还有期待,以为她还有良心,”男人接过一旁下属递上的雪白斗篷,给九色鹿披上:“你那天看见的,是她故意让你误会的,我跟凤荷什么事也没有,我从没想过要娶她。”九色鹿想起那天的事,心里还有些涩涩的,他问:那香囊呢?你为什么要接凤荷的香囊?男人挑眉道:“那天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下去,只听了自己想听的那一句?不是所有香囊都是用来表达恋慕的,女子送男子香囊,一般来说确实是在表达自己的倾慕,但也要看香囊上绣了什么。”“你在崖底的时候不也用香囊装香澜草驱赶飞虫吗?多数情况下,香囊就是用来装香料的,没有其他任何意义。”他从衣领里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靛蓝色香囊,放到九色鹿手中,悠悠开口:“在桉盐的时候,我扔了你一只香囊,你恨不得跟我拼命,我一直记在心里。那天在上林苑碰见凤荷,我告诉她,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她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之前用的那只香囊是凤荷绣的,凤荷喜欢绣香囊,在营地的时候,她给每个人都绣了一只,于是我便问她要了一只香囊,想送给你。”九色鹿微微睁大眼眸,他没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不过……他奇怪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你认识凤荷,认识郑小将军,还知道营地的事,在雪岭的时候,你难道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吗?227€€ 蝶化之路(四十三)九色鹿男人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牵起九色鹿一双手,低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还是雕栏玉彻的上林苑, 九色鹿跟男人走在廊道上, 他听见前来迎接的内侍恭敬唤男人为殿下, 才知道男人是位皇子。九色鹿不知道当今有几位皇子, 但他知道当初在营地,有一位始终不曾露面的皇子殿下。北辰王……男人会是北辰王吗?九色鹿茫然地看向男人,他想起当日在上林苑看见的男人, 一袭纯白长袍, 眼覆白绫, 虚弱得好似随时会倒下,跟传闻中活不过明年开春的北辰王一模一样。一身妖异邪气、总是似笑非笑的男人, 以及眼覆白绫、病入膏肓的男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夜色深沉, 廊道上悬挂的宫灯如星子点缀,如梦似幻。九色鹿跟男人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前,不知为何,内心惴惴不安。男人轻笑道;“别怕, 有我呢,没人吃得了你。”九色鹿心稍稍安, 他跟着男人进去, 一路灯火通明、美不胜收,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停下脚步, 他也停下脚步。“母后, 儿臣带王妃来看您来了。”王妃?当今只册封过一位亲王, 男人果然是北辰王。九色鹿微微抬起头,心中虽怯,眼眸却十分纯粹,看不见半分害怕。他首先看见的是一张精雕细刻、异常华美的御座,御座之上,一位身着海天霞繁复宫装的妇人正冷冷看着他们。这位异常貌美的妇人,正是文德皇后。文德皇后拿起一旁茶盏,狠狠朝北辰王掷去,她冷笑道;“带着人去屠宁王府满门,我的好儿子,你也真做得出来。”北辰王一个转身,将九色鹿护在怀中,任茶水四溅。他低下头,幽深的淡蓝色眼眸里只有九色鹿一人:“有没有被溅到?”九色鹿摇摇头,心有余悸,刚才那盏茶,他能感觉到原本是要扔向他的,但不知为何,最后扔向了男人。“母后,我带小鹿来,是来向您请安的,不是来让您发泄怒气的,”北辰王声音也冷下来,他抬起头:“小鹿肚子里有孩子,要是吓到孩子,我不保证我会做一些什么事。”文德皇后气得胸口起伏,她指着北辰王,几乎要晕过去:“你威胁我?为了这只九色鹿,你居然威胁我?”“您是我的母后不假,但小鹿也是我的王妃。”北辰王低声跟九色鹿说了几句,让内侍带九色鹿去偏殿,对文德皇后道:“小鹿您也见过了,我跟小鹿的事,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都不会改变其结果。”“你真要娶他?你不要这条命了?”九色鹿跟在内侍身后,往偏殿走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隐隐约约,不甚清晰,但九色鹿知道,他们在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