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灿慌了:“呆子,你……你要不要紧?” 莫待捂着腰蜷在地上,好半天不能动弹:“呆子就这点好,皮厚,不怕摔。” 方启信双手一抄,奚落道:“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居然有人向本大爷行这么大的礼。” 夜月灿扶起莫待,回手就是一掌。方启信没想到他会出手,毫无防备之下被推了个趔趄。“你……!你敢对我动手!” “是我先动的手么?”夜月灿怒道:“好狗不挡道!麻烦你让让路!” “小爷我偏不让!有本事从我头顶飞过去!” “飞就不用了,又不是要抓妖怪。”莫待拉起衣角,擦干净手上的血,不愠不怒。“真好。我又有借口跟凌玥上神告假,不用早起读书了。”说完搭上夜月灿的胳膊,暗中用力。“速速陪我回姻缘殿吧,回去晚了先生又要发脾气了。” 夜月灿知道他不愿意多生事端,忍下心头怒气,招呼众人一同离去。凌秋雁狠狠瞪了方启信一眼,提步跟在莫待身后。夜月灿低声道:“方星翊是仙界公认的天之骄子,其优秀程度可比肩你的凌寒公子。有消息说,好几年前他就已替代雪凌寒成为仙门贵族择婿的首要人选,是个扎手货,咱们可得当心点。” 莫待哼道:“别拿他跟凌寒比。他哪有凌寒好,胡编乱造也要有个程度。” 凌秋雁忍不住想笑:天!这护短护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悄悄瞥去,只见方星翊衣袂飘飘,如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超逸,当真是个神仙人物!她又将目光投向夜月灿高大的身影,心被骄傲和幸福塞得满满的:我也有这世上一等一的好儿郎! 方启信嚷着要夜月灿赔礼道歉,方星翊道:“是你过分了。幸好莫公子不跟你计较,不然又是祸事。”他吩咐海神门的弟子原地解散,只留下锦添一人。 雪凌波想走没借口,只得硬着头皮作陪。 “怕什么?我就不信他敢对我怎么样!” “或许他是不敢对你怎么样,梅先生也不敢么?别忘了,他与梅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伤他,等于在折辱梅先生的脸面。” “哪有你说的那么悬?不过是谢轻云求得梅先生的恩典,他才有机会住在姻缘殿。若没有这层关系,梅先生会有心情搭理他这样的人?” “是么?”方星翊没再继续说下去,心里直叹气:我为什么要与这么自以为是的人为伍?莫待之于梅先生,显然已不能以常情夺之。不然,姑姑绝不会在他犯了那么大的错之后轻描淡写的就作罢,定会按照仙界的规矩行事。还有大哥,看着像是重罚了他,实则是想尽办法保他不受鞭笞之刑。听子舜说,莫待在蛮荒之境的那几天,大哥几乎天天守着镜花水月,担心他打不过魔兽,遭遇不测。尤其是晚上,大哥更是盯着镜子不眨眼,生怕莫待睡觉时被攻击。还自责自己对他的惩罚过于重了,说这孩子既不能用剑,又不能结印,也太难为他了。单凭这两点,他就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他跟咱们素无来往,也没过节,能不结怨就别结怨。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凌寒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还说呢!我就气这个!就他那干巴瘦的样子……”方启信看见林牧野和樊锦诗正结伴朝这边走来,忙换了话题:“哥,是时候跟这帮俗人试灵比剑,论资排辈了。既然谢轻云那厮不在,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你……你是说在除魔试炼前的比试?”雪凌波很小声地道,“三叔叮嘱我不许旁生枝节,叫我看完榜就速回七星湖。我……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手的本事,就不参加了吧?”他那张完美融合了雪庆霄和雪重楼所有优点的脸庞上浮现出隐隐的怯懦和惶惑,与他通体的气派极不相称。 “又要缩回你那乌龟壳里?要走就快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方启信根本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不耐烦,言辞极为刻薄,“瞧瞧你这德性,哪有点雪家人的样子?以后别说你和我们方家沾亲带故,丢人!” 雪凌波的脸涨得通红,一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启信,注意言辞,不得无礼。”说完方星翊做了个请的手势,“凌波,启信年少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你别放在心上。” 雪凌波诺诺而答,在嘲笑声中仓皇远去。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方星翊才说:“你若想在比试中取胜,凌波是个非常不错的帮手。他用毒的手段已经出神入化,年轻一辈中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方启信虽瞧不上雪凌波,却没办法不承认他的实力。他一面支使人去唤林樊二人,一面派人去追雪凌波,自己则抢上几步挡住莫待与夜月灿的去路:“你们还不能走。” 夜月灿正要发作,凌秋雁已提剑在手,站到莫待身前:“为什么不能走?我们违反仙界哪条规定了,竟然被限制了行走的自由!” 方启信道:“男人说话,哪有你女人搭腔的份?一边乖乖听着就好了。” 夜月灿怒道:“如果不会说人话,就麻烦你闭嘴!没人想听你胡咧咧。” 一言不合,双方吵了起来。莫待和方星翊没有参与其中,只静静地审视对方。对于眼前这个一度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男子,方星翊心里多少有些鄙夷:凌寒这些年只精进了仙法,眼光是一点也没长进。他见莫待的半边身子已被血染红,却始终还是那副淡而无味,似笑非笑,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由多了几分警惕:能让凌寒倾心相待,剑术不比孟星魂差多少的人,切不可等闲视之!而夜月灿等人自发性呈扇形站立,将他护在中心的举动也表明:他在这些人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怕他受到伤害。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思量罢,方星翊抬抬手道:“大家稍安勿躁,先听启信把话说完。” 众人安静下来。待林牧野和樊锦诗站定,方启信道:“闲话少说,按照以往的规矩,在参加除魔试炼之前,仙凡弟子要共同推选出一个带头人。这个人由比武决定,胜者胜任。” 夜月灿问:“今年的除魔试炼由凌寒上仙带队,各门派也都派有实力强大的前辈同行,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再选一个?”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规矩,很久以前就有的规矩。别说你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愿不愿意这么做是另一回事。” “知道就得执行,不能说不。你推三阻四,废话一大堆,是怕输得太难看了么?”不等夜月灿回话,方启信已跳上一块大石,大声宣扬仙凡弟子比武的事,直说得天花乱坠,且言辞热烈非常具有鼓动性。来看榜的有几个不是年轻气盛喜欢热闹的?听他这么一说,呼啦一下都涌了过来,等着看王者争霸。这些人中,没一个海神门的弟子。“这么多人看着,是不是更不敢了?” “我们确实不太敢应战,能不能认输?”莫待愁眉苦脸地道,“再在这里耗下去,我今天铁定要挨梅先生的板子了。还请小仙给个方便,放我们过去。” “想过去?可以。要么打赢我们,走过去;要么直接认怂,跪着过去。” “如果既不想打,还不想跪,又该当如何?” “那就叫我们三声祖宗,以后要当个好乖孙!” “岂有此理!”夜月灿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直接上脚。“无事生非,咄咄逼人,究竟为何?” “夜月兄,这你还看不明白?说白了,不就是仗着他们灵力高深,找个由头欺负我们这些资质尚浅的人,方便以后他们以老大自居,随时要求我们立正站好,任打任骂任其为所欲为。”夏天吃着零食,脸上阴云密布,“按理说,这种事不合规矩,是不被允许的。可偏偏在最讲规矩的仙界,最不该成为规矩的行为已然成了规矩。你我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是……又怎样?”方启信乜斜着夏天,“等小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再教你新规矩:女人在男人面前就要俯首帖耳,不要没有尊卑。” “混账!”夏天被噎得脸色煞白,袖子一撸就要动手,亏得穆婉秋眼疾手快将她拦了下来。凌秋雁和樊锦诗也气得不轻,两人怒眉倒竖,只差没反唇相讥。 人群中,性子温和的俗家弟子一个个都闭口不言,冷面旁观;稍微性急的已翻了脸,喧嚷着应战。 “大家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挑拨,不要搞性别对立,更不要随便欺负女孩子。”莫待懒声道,“夜月,我得说你两句。就算是小仙,那也活了千秋万载了。别说叫他一声祖宗,就是叫他老不死他也是当得的。你气个什么?” “你居然敢骂我?”方启信喝道,“你这可是大不敬!” 夏天迅速领悟了莫待话里的精髓,哼道:“哪里大不敬了?神仙不就是老而不死,简称老不死的人么?难不成神仙还会老死?那你修仙何用?再说了,如果你觉得老不死是在骂你,那干嘛还要让别人叫你祖宗?” 夜月灿笑道:“见过讨喜的,见过讨赏的,也见过讨口的,自己讨骂的还是头一遭见。开眼,开眼!” “闭嘴!”方启信自知一张嘴说不过众人,忍住气道,“逞口舌之能算什么能耐?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莫待又不说话了,直愣愣地盯着地面愣神,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打这一架。夜月灿以为他在想对策,不敢贸然打扰,便耐着性子等待。等了好半天,等到方启信已经相当不耐烦了,莫待才彬彬有礼地跟林牧野和樊锦诗打招呼:“虽然我与两位相交不深,但同窗共读多日,从未有过不愉快。之后若刀剑相向,还请多多包涵。我们对两位并无恶意,实乃形势所逼,情非得已。” 林牧野和樊锦诗相视而笑,都没回话。 方启信叫道:“等等!谁说他俩是我们这边的了?区区逍遥门,也配跟我们相提并论?别做梦了!别以为永安殿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就是仙门亲眷了!在我看来,你俩跟他们一样,都是些卑贱的凡夫俗子,只配摇尾乞怜,乞讨一口剩菜剩饭!”毫无意外,他的话又引来一阵哄笑,一阵嘲讽。 林牧野两手一摊,难为情地挡着脸道:“让大家笑话了!莫公子,在下和小师妹想填饱肚子,恐怕还是只能站在你们这边才行了。” 莫待龇了龇牙,呆头呆脑地道:“那……行吧!要是乞讨,你负责唱曲,我负责拿碗,也算有个伴,彼此不寂寞。只是我吃得比较多,林公子和樊姑娘千万莫嫌弃。” 方星翊心头一动:好深的心计!两三句客套话便不着痕迹地将可能成为对手的人变成了自己的盟友,又以自嘲的方式化解了对方的尴尬。难怪千色提醒我要小心你,看来不是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