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张口欲言，忽然身形晃动了下，随即通讯中断，虚拟投影消失。 艾美丽和熊宇涵未及反应，两人身处的雪白色房间也开始轻微震颤。 这一幕似曾相识，在方舟实验室最后的直播中，因为全球电涌冲击，观众们就感觉仿佛远在南极的混乱传递到了身边。 而这一次来得更快，那边的变化几乎瞬息之间就到了眼前。 按照专家们的说法，电涌冲击和方舟实验室的直播没有直接关联，但这一次，艾美丽十分肯定，这里的变化一定和那边有关。 王博那边出了什么事？鲲鹏一号遭遇了什么？ 什么样的力量竟能通过视讯连线影响到这边？ 这个雪白的房间是伏羲智脑的脑室，项目组为了让智脑提前熟悉用例的脑波和磁场频率，才会把熊宇涵的各项活动都安排在这里。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通讯，却引发了脑室的震颤。 脑室震颤意味着伏羲智脑算力超载，或是遭遇了未知的故障，智脑自动开启了自我检修和故障排查作业。 伏羲智脑出现问题，意味着所有依赖伏羲智脑运转的业务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 比如伏羲城的交通系统，伏羲学院的研究中心，还有覆盖全球的伏羲教育平台等。 艾美丽也想过是否是第二次电涌冲击，但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因为她接到了学院内部发来的消息，说明通讯网络依旧畅通，出问题的仅仅是伏羲智脑。 “控制中枢出现异常脉冲，伏羲算力超载，内存溢出，还有少量外围芯片损坏，我们正在努力抢修。” “不排除是上次电涌冲击留下的后遗症，但更多可能是遭遇外部算力的异常干扰，或者是入侵。” 艾美丽查看了消息内容，正要回复，熊宇涵忽然双手抱头跌坐在地。 “你怎么了？” 艾美丽上前查看，却见熊宇涵神色痛苦，对她的询问没有任何回应。 艾美丽按动手环，冲手环里大喊：“通知医疗组的人，马上到一号控制室，这里有人需要急救！” “收到！”手环里很快给出回复。 艾美丽伸手轻轻扶上熊宇涵的后背，发现后者肌肉紧绷，身体发热，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 短短片刻时间就出现这样的变化，足以见得这丫头此刻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艾美丽作为一个九十多岁的国宝级人物，脑袋里自然也有许多急救方案，但她转了数个念头，最终还是选择什么也不做。 现在情况未明，过多的外部刺激不一定是好事。 此时此刻，熊宇涵正在经历的事情，与纪川在实验室病毒发作时有些类似。 她的脑袋里被强行塞入了海量信息，而且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关于计算机领域的信息。 更准确的说，她的大脑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超级计算机。 庞杂的信息流在她脑海中构筑成一个数字世界，声音和图像仿佛无穷无尽。 瞬息之间，她就领会了从电信号到机器语言，从数学逻辑到人类认知和表达方式的整个转化过程。 简单的符号代码经过层层堆积，竟能形成完整的世界图景，包罗万象、精细入微。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缺少了某种特殊的元素，无论如何缤纷多彩，都显得苍白而没有意义。 整个数字世界都是一个整体，无分彼此，只是遵循着既定的数学规律持续运转着。 而熊宇涵的思维意识，却是这数字世界中唯一的独立个体，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人”的属性与“机器”的属性相背离，熊宇涵的思维意识在数字世界不断延伸，努力寻找关于“存在”的意义。 接触的越多，意识的负荷越大，庞杂的信息几乎要撑破她的大脑。 艾美丽双手捧起熊宇涵的脸，轻声安慰着：“丫头，坚持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某一瞬间，艾美丽的目光与熊宇涵的目光交汇，却惊出一身冷汗。 后者的目光透着藐视苍生的冷漠，九十几岁的艾美丽在这道目光面前，竟生出卑微和恐惧的情绪。 仿佛她正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丫头，而是已经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堪破了尘世沧桑，透着冷漠与决绝。 这种感觉，更像是冥冥中的天道，主宰世界的真神。 所有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世间万物都微末如尘。 庞大的数字世界填鸭式的灌入脑海，熊宇涵被动接受着一切，无论这个世界如何瑰丽和完整，在她的认知里都是死寂一片。 她努力尝试以人的思维模式去认知和解读，但这个世界与她貌合神离，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而她的思维模式，正被这庞大而死寂的世界覆盖、同化。 她的人格意志出于本能开始挣扎抵抗，却使她头疼欲裂，鼻腔血流如注。 这时候，医疗组的人终于赶到。 艾美丽从惊吓中恢复，手环又收到一条信息：“伏羲的通感模块被激活了！” 艾美丽瞬间意识到熊宇涵此刻情况的由来。 眼见医疗组的人要对熊宇涵施救，她马上出声阻止：“先等一下，现在什么也不要做。” “这丫头的思维意识已经和伏羲智脑相连，不能给她用药，也不能带离这个房间，否则她的意识可能会回不来。” 艾美丽简单解释一句，上前轻拍熊宇涵的脸颊：“丫头，收摄思维，守住心神，把意识聚焦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想想你的生活，想想纪川，你还没有等到他的消息。坚持住！” 她的做法与纪川曾经用头撞墙类似，是用适当的外部刺激，让熊宇涵的思维意识与现实世界保持联系，降低迷失的风险。 纪川曾经面对的是百年鼠妖的意识入侵，而熊宇涵此时面对的只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外部刺激的效果似乎不错。 熊宇涵的鼻血很快就止住了，虽然依旧眉头紧皱，但痛苦的表情已经有所缓解。 她的思维意识遵循艾美丽的引导，开始向现实世界上浮。 她已经能感知到艾美丽捧住她脸颊的双手，能听到周围人的说话声，但始终无法切断与伏羲智脑的连接，无法真正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