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啧了声:“我爸,被我妈。”他顾自笑了起来:“还真是父子。”大概经过这样一闹,路饮终于生出了些困意,在谈墨和他的闲聊声中渐渐睡去。发现他熟睡后谈墨不再说话,但他自己精神亢奋,毫无任何睡意,在黑暗中睁眼片刻,双耳捕捉到身后€€€€的动静。紧接着,一道热源突然贴上他身体,将他搂肩抱紧。路饮抱他时几乎用了十成力道,让这个拥抱变得不再像个拥抱。他的脸埋在谈墨胸膛,音调含糊,反复在喊他的名字。谈墨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应了几声,路饮得到他的回复,嘟囔几句,又说:“你别走。”是梦呓。谈墨后知后觉,伸手去摸路饮双眼,掌心碰到一片濡湿。他微愣,很想把他摇醒问清楚,但也仅仅止步于此,手举到半空又落下,最后任由路饮搂着他,在一片温香软玉中睡去。第二天是休息日。这次谈墨没回蓝湖,两人难得一起睡到大中午,用完中饭,他和路饮窝在沙发,看完了上次播到一半的那部电影。到两点半时,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清河一向多雨,细雨绵绵,路饮将屋内的窗打开,淅淅沥沥的雨丝飘在他脸颊,带来一阵舒爽凉意。他欣赏一会雨雾中朦胧的风景,将目光放低,望向别墅前方那片空置的花园。先前花园里被开发商混种了一些花,谈墨入住后直接让人清理了那里,从此一直空了下来。路饮思索:“应该种点儿什么?”谈墨站在他身边,随口道:“海洋之歌。”玫瑰有上百品种,海洋之歌仅是其中小众的一种,谈墨却用肯定的口吻而不是商量的语气说出它,让路饮立即从他的话中感到一阵怪异的违和感,以及诧异。因为母亲路玫很是偏爱这种拥有低饱和度的紫色玫瑰,自他有记忆起,也对这类玫瑰爱屋及乌,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谈墨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耸耸肩,搪塞过去:“我猜的。”路饮过了一会转过头,目光重新回到花园,看样子没打算深究。“看来你猜对了。”他给经常光顾的花行打电话,购买了一些海洋之歌的种子,雨过天晴,泥土潮湿松软,花行老板送来了工具和种子,路饮拉着谈墨一起下楼将它们全数栽种。他这个周末过得惬意舒心,和他相比,宋央的处境并不好。虽然已经让江泊烟帮忙删除学校论坛上的贴子,又叮嘱身边的知情人士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学校里的那场风波还是传到了宋海宁的耳朵里。宋海宁刚从一场宴会上回来,遭遇竞争对手阴阳怪气的嘲讽,怒气冲冲地回到家,冷脸把宋央叫进书房,一把抓起桌上摆放的果盘,用力砸在墙壁上。玻璃碎屑四下散开,房间顿时一片狼藉。宋央皱眉:“爸爸!”宋海宁火气很大:“我有没有教过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但你不仅€€€€”宋央不服气地反驳:“谁知道江泊烟会输!”宋海宁见状怒气更盛:“看来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就算路饮和我们家关系糟糕,对外你也必须挤出笑脸。跟你那帮朋友表露真心也就算了,但你不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兄弟阋墙的丑闻,将会严重影响他们神路的形象,也不利于宋海宁他苦心给自己打造的形象。宋央只好说:“爸爸,我知道错了。”教育完他,宋海宁话锋一转:“江泊烟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央不悦道:“他最近好像在发疯。”江泊烟以前一直对他有求必应,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他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路饮,毕竟那家伙一直都是个惯会勾引人的同性恋,但实在无法找出蛛丝马迹,只能否定这个荒谬的猜想。“让我想想。”宋海宁低头揉捏眉心,等再抬头,眉眼透出几分狠戾,“今天在饭局,听人说他最近开了一家科技公司,盛驰的谢迟似乎对他印象不错,对人提过一句他很不错,不能再让路饮这样发展下去。”宋央心头一跳:“谢迟?”谢迟的大名家喻户晓,让他不由生出嫉妒。宋海宁道:“没错。”况且,他还有件事没跟宋央提起。小时候路饮跟住在隔壁的谈家儿子关系不错€€€€说是隔壁,其实两家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邻居,高档别墅区,即便他们跟谈家相邻,其实也隔着不少距离。因为谈石的总部不在清河,谈家的当权人实际上并不经常来往这里,后来更是举家搬迁,将近十年没有见面。理智告诉宋海宁谈照国的回归不会给路饮带来任何助力,但难保会有突发情况的发生。这让他最近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谈照国那样的老古板,应该不能接受同性恋。想到这里,宋海宁不再有任何犹豫:“我会尽快给路饮寻找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然后找个机会,对外透露他喜欢男人。”宋央皱眉:“他不可能会同意联姻。”宋海宁摸着下巴,笑得狡诈:“我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试一试也无妨。当然,将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小变态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才是我的最终目的。”“小央。”他说着转而看向宋央,深沉开口,“你从小就是一个让我感到骄傲的聪明孩子,希望你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接下来几天,宋海宁四处拜访好友,俨然已经在心中做下决定。他和对方家族先行谈判,相关事宜讨论妥当后,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向路饮宣布这件事。路饮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社交软件随即收到一则好友申请,对面自我介绍叫做李轩,是他的……联姻对象。李轩?路饮在前世的记忆库中搜索片刻,很快想起对方是谁,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印象中似乎还是江泊烟的朋友。将对方的申请置之不理,路饮打开和江泊烟的聊天框,简单告知自己即将订婚的事实,等他再拿起手机时,已经被江泊烟的电话连番轰炸,同时收到数条他咬牙切齿的语音。“宋海宁那个老畜生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卖了你?”他的声音听着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呼吸声粗重,“你的联姻对象到底是谁!”连“宋伯”也不再称呼了。路饮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机,谈墨从他身后经过,听清楚了江泊烟的后半句话,脚步一顿,错愕地低头朝他看去。听到动静,路饮朝后仰头,猝不及防下和他沉沉的目光撞上,谈墨身上气压很低,抓着他的肩膀绕过沙发,坐在他身侧。“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联姻对象。”谈墨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怎么不清楚?”第十九章 路饮握在手中的手机还在不停响。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接连不断打,没响几次就被路饮伸手挂断。铃声在此刻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更为聒噪,尤其当谈墨单手撑在他身侧,倾略性十足地将他圈在面前一块方寸之地,让路饮的后背紧抵身后沙发,无处可逃。他的占有欲从小就这样,喜欢独占而不是分享,不成熟的小时候会因为路饮交到新朋友而食不知味,不爽时性格变得很恶劣,长大后学会藏匿情绪,但总在这种时候暴露本性。“我也很好奇你的联姻对象,如果有的话。”比如现在,他似笑非笑地往下说,“按照亲疏远近,你老公难道不应该是我?”路饮的双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继续靠近。谈墨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t恤,布料勾勒出他身上明显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胸肌紧绷时摸上去的手感很让人惊叹。路饮活过两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碰一具男性躯体,碰到后下意识收回手,指尖残留谈墨身体的余温。他捻了捻指腹:“所以你想当我老公?”谈墨的身体往下压,离他更近,但不说话,只用漆黑如墨的双眼看着他,没答自己想或不想。路饮觉得他应该不想,前世谈墨从始至终都是直男,性取向正常,这些反应不过都是所谓的占有欲在作祟。他本来无法容忍自己的身上被打下他人标签,但好不容易和谈墨重逢,无论如何都会纵容他偶尔恶劣的脾气。正好这时宋海宁的来电响起,他开口解释:“宋海宁这几天给我找了一个联姻对象,清河的纨绔子弟,没安什么好心。”谈墨咬得牙酸,一把拿过他的手机,快速按下接听键。甫一接通,宋海宁劈头盖脸就骂:“路饮,你眼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我这个爹,下次不准再挂我电话!”他和路饮说话时总是这样,端着大家长的架子,背地里却不干人事,两面三刀。谈墨神色紧绷地望向屏幕,浑身散发浓浓的攻击性,没等他说完就嗤笑出声。“喂,教训谁呢。”太久没接触,宋海宁没把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当回事,甚至差点忘记路饮声音。他还是愣了几秒才确定现在和他通话的人是个陌生男性,立即变得警惕:“你是谁?”“他问我是你的谁?”谈墨回头戳了戳路饮肩膀。路饮:“朋友。”谁知下一秒谈墨转身,对着话筒宣示主权:“他男朋友。”他的声音混不吝的,刻意压低,让人分辨不出真实年纪:“刚听说你给我家宝贝儿找了个对象。”“宝贝儿”三字被他咬得字正腔圆,凭空生出几分暧昧气氛。路饮皱眉,手中茶杯的水洒出边沿,打湿他手背,他冷静地抽出纸巾擦拭,一边盯着谈墨宽阔的后背。宋海宁半晌没声,又试探地在电话中询问:“你是哪家孩子?”“保密。”路饮立即轻轻提醒。谈墨虽然不懂他让自己保密的用意,但最后也没透露自己到底是谁。宋海宁打听半晌无果,旁敲侧击地追问他们恋爱经过,被谈墨插科打诨敷衍过去。他虽然年轻,真板起脸来唬人时身上气势不容小觑,声线松弛,嗓音自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贵气,让宋海宁猜测他的家世定然不凡,有所顾忌,不愿同他多说,匆匆挂断了电话。谈墨耸肩,把手机还给路饮,先斩后奏地道歉:“接了你电话,抱歉。”“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解决。”路饮一边和他说着,一边查看手机不停涌入的消息,半晌看到条有趣的,略一挑眉。谈墨问:“看到什么?”路饮把手机放下:“宋海宁发消息给我,让我€€€€”谈墨重复:“让你?”路饮的视线慢悠悠地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让我把你当备胎。”谈墨不爽地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他在和李家的谈判中获利多少,总而言之,他不愿放弃到手的利益。”路饮继续说,“同时,他对我有情侣这件事半信半疑,用这番话来试探我,告诉我男人可以不止有一个情人。”谈墨:“听上去显得恶心,真是渣男。”“放心。”路饮抬眸看他,“如果未来我有伴侣,他会是我的唯一。”江泊烟打路饮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显示正在通话中,他按捺不住,憋着一肚怒火,转而去找宋央。刚一接通,没等他开口,宋央就神神秘秘道:“本来打算明天跟你说个好消息,要不你猜一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