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衡眼眸骤亮:“所以你果然知道!”他一边说着,双手又要伸向克洛维斯。克洛维斯急忙爬了起来,往后连退几步:“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你就别问了€€€€”然而他这一退,目光堪堪落在远方焦黑的树群。那里残留着微弱的电火,浓烟滚滚,一如既往遮蔽着大半视野,让他的鹰眼很不好受。克洛维斯顿时直觉不好。“……雷声什么时候停的?”随着他的疑问,方才还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周宇衡立刻脸色刹白。他的双膝不觉发软,蓦地跪倒在地上。雷声停下了约有半分钟。空气里传来嘶嘶的燃烧声,间或一些虫蛇不及逃走,身体被焚烧殆尽的惨鸣。这些声音告诉他们,雷电余威犹存,停下不久。同时也告诉他们:€€€€他们距离那片战场极其地近。周宇衡咬牙跳了起来,双臂猛然推向克洛维斯:“快跑!”克洛维斯被他推得脚下踉跄,本能地往前跑出几米,情不自禁一回头,正对上周宇衡在地面痛苦扭动的姿态。他双手抱头,似乎忍耐着极度的痛苦。周宇衡在不自觉发出痛叫,但身为军校生的自尊又让他试图克制,两相对抗,使得他更加地痛苦倍增,将头不断撞向坚硬的树干,撞到头破血流,只能以此转移疼痛一般。最后一瞬,他们四目交接。克洛维斯看到周宇衡的眼睛褪色似的,变成了一潭灰白色的死水。“跑啊!之岚、连之岚都输了啊!”周宇衡的队友,有着驾驭雷电的能力的队友,让自己感到无比恐惧的队友€€€€战败了。刚才还被那名女性队员牵制着的秦莫川多半已经接近了他们。而且,秦莫川已经袭击了周宇衡。“还不赶紧跑?”喑哑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一直作壁上观的随行监考终于露面。他把影像捕捉设备信手丢下,懒洋洋地活动着手腕和颈部。黑色的西装一如往常,锃亮的皮鞋更是和这片雨林格格不入。克洛维斯下意识想劝他一起。但对方用背对着他,毫无回头的意思:“虽然是看在草莓小姐的面子上才帮忙,不过……其实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哦。”克洛维斯的后背上一片冷汗。“我不会死,你就安心跑吧。”随行监考如此道:“我只能帮你争取两分钟。”克洛维斯什么想法都不剩了,顾不得思考,也顾不得担忧,几乎是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的双腿前后迈动。或许随行监考正在和秦莫川激烈地缠斗吗?他已经不敢回头了。当敌意过于浓烈,连他也无法辨明敌人的所在。只知道现在必须要逃。往西边。林逾最后的指示就是往西边逃,没有别人能帮他了,他必须靠双腿逃出一条路。时针渐渐走向10:00,几乎所有考生都已走出会议室。众人的表情谈不上喜怒,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完成了坐标迁移,大部分人都没有遇上沙漠地区的奇怪失联,也没有遇上雨林地区的秦莫川。甚至,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危险,仍在紧锣密鼓地推演着怎样实现积分最大化。有人在考试,有人在赌命。林逾反复刷新着克洛维斯所属的直播间,可是这里已经断联接近半小时。不仅仅是通讯器失联,现在连画面也无法接收,这让林逾难以确认到底是地区信号不好还是克洛维斯和随行监考一起出了意外。一定不能是后者。……一定不能是后者。这么多次九死一生,他都硬生生把小云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绝对不可以。牺牲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唯独小云不行。林逾无知觉地咬着指甲,额角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但是当有其他考生从他身边经过问好时,林逾还是会在一瞬间抬起轻松的笑脸,礼貌回应所有的询问。“大家€€€€请听我说€€€€”似乎是发现了考生渐多,宴会厅里的高持急忙拍起手掌,召集所有人向他靠近。大家应声止步,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响应,但也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高持清了清嗓,毫不掩饰自己满脸的淤伤€€€€他知道这样更容易激起其他人的怜悯。他已经上了主考官的黑名单,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作为指挥的个人评分了。和林逾合作之后,高持彻底认清了当下的局势。就像林逾说的那样,他们队伍已经不可能拿高分了。狄巧和太多人顺利结盟,正在四处堵杀他的队友;而他自己因为昨晚那一闹,继续现在的规则的话,他们队伍已然和高分绝缘。但一切都还剩一个转机€€€€那就是推翻现有的规则。林逾说得很对。正所谓成王败寇。继续忍气吞声,他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处。现实摆在面前,离谱的规则束缚了他们的发挥,温驯的服从换不来任何机会。但如果他来做这第一个喊出反对的人呢?高持自认有这个资本,因为他昨晚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在他之后,狄巧、林逾、杨全恩都陆续表示了支持,如果能利用这帮人一起推翻规则,无论是重启考试,还是重制规则,即使让他以零分结束这次考核,他在岔路口时的决断也会影响一大批人的观感。输,也不过是垫底€€€€他本就差不多是垫底;赢,就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成为南部考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个人履历一定会因此增色不少。怎么能不去赌?高持越想越兴奋,连带着说话里都有些破音:“直播间部分观众的暴行和主考方的不作为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在心里想,无论我现在说什么话,都只是想拖更多人下水€€€€但我还知道,在座的大家都是指挥系的精英,很多道理不用我说,各位心里也是门儿清。“我们人类,从古蓝星迁移至更广袤的星际,成立了我们引以为傲的帝国,‘能从原虫到人类,从野蛮到文明,就因为没有一刻不在革命’1。面对陈旧腐朽、其存在就足够荒谬的规则,如果作为指挥系、最接近主考官的我们都保持沉默,又要实地考区的队友们如何表达呢?“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各位,我们生死与共、交付后背的队友,只能通过我们和弹幕了解真相。可是某些弹幕却和我们作对,将更可笑的虚假传达给他们,让我们的战友更加深陷于迷茫和危险之中。“作为一名战士,在孤立的战场上陷入对远程指挥的怀疑……你们一定都知道那会导致什么后果。”“所以€€€€大家!“放下作为对手的成见,不如我们一起让队友弃权,给主考方施压,逼迫他们修改规则吧!”的确不能小看一名指挥系的煽动力,即使只是即兴演讲,高持照样说得慷慨激昂,言语间把所有人的利益都牢固地绑在一起,却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提出异议。倒不是他们真的认可了高持。而是在观望。他们心底暗暗附和着高持,所以不愿当面反驳;但是否要追随高持,还要看局势的变化。与此同时,由于他们没有破坏直播设备,观众都看到了这场演讲。有人因此沉默,或许正在反思前段时间的行径;有人越发愤怒,更加无所不用地在弹幕里疯狂攻击。只是指挥系的考生们都不再在意了。被弹幕攻击太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麻木,甚至诡异地共情了林逾的心态。左也是错,右也是错,索性就这样错下去也不赖。杨全恩不动声色走近林逾,碰了碰他的手背:“要表态吗?”如果这时候表明支持高持,应该会有不少人心动。出乎意料地,林逾居然摇了摇头。“你不表态?”杨全恩皱起眉毛,才发现他的手指一直在仅自己可见的光子屏幕上飞速运动。杨全恩不知道他在忙碌什么,但已经习惯了对林逾的信任,观望片刻,他也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林逾的反应。对于高持的提议,人群里开始小声讨论起来。怂恿大家一起弃权的主张是林逾提的。他给出的理由是“拆屋效应”,指挥系的大家都很了解这一理论,知道越是过分的要求越不可能得到主考方的同意,最终趋向折中时才有可能达成真正的目的。因此高持也效仿林逾,立足于“拆屋效应”,以一起弃权为“屋顶”,暂停直播为“开窗”。这样的提案的确很有可能得到指挥系的认可。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也成了林逾的一枚棋。林逾的确在应用“拆屋效应”,只是他选择的“屋顶”远比高持更加大胆。谨慎小心的指挥系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怂恿的?八十一名指挥,没一个不是人精。想要组织一场浩浩荡荡的反抗,至少要半数以上的指挥愿意豁出去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