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在拥有知觉的刹那,强烈的头疼立刻开始刺激李昂的神经。 恍惚间,名为“莱昂”的少年短暂的一生掠过他的脑海。 心间尚残留父亲手把手教导自己拉开猎弓的喜悦。 头顶,母亲抚摸头发的温柔久久未散。 儿时行走在乡间道路上的傍晚余晖,恍若昨日 红色,是鲜血,扬起的寒光是佣兵的刀剑,剑刃折射出少年懦弱而恐惧的可悲面目,母亲的求饶和惨叫,让火焰在少年内心燃烧。 愤怒和仇恨终于压倒了恐惧,但弱小的愤怒毫无意义,少年被打倒在地,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只听到佣兵们嘲弄的暴戾笑声。 猛然睁开双眼,狰狞的血丝在少年通红的眼眸中尚未散去。 记忆渐渐回溯清晰,李昂皱眉,努力驱散心中那并不属于自己的余恨。 他喘息着舒缓紧绷的身体,试图撑起身,但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副粗劣的镣铐所禁锢。 侧身艰难调整姿势,他最终靠着侧边的粗木栅栏,一点点挪起上身,这才能抬头环顾四周。 一间关押了不少人的囚笼,笼子外面周围还有一大片相同的囚笼。 牢笼内的人和他境况类似,有男人,有女人,但共同点是没有年纪大的。 被囚禁的基本都是青年、少年,甚至七八岁的孩童,人们要么只披着带有尘土和污秽血迹的破烂衣衫,要么连可供蔽体的衣物都被扒去,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被施暴与殴打后的累累伤痕。 零星的抽泣声传来,佣兵们用陌生的异国语言粗暴的喝骂嘲弄着,被关押的人们表情或麻木、或恐惧、或满眼恨意,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一片营地中的某处,李昂意识到自己沦为了一个被掳掠到这的俘虏一个奴隶。 他为这难以接受的现实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勉强冷静自己刚刚清醒的头脑,试图整理脑海内纷繁的思绪。 我是谁?莱昂? 不。 我是李昂。 这具身体的记忆湍流没法覆盖李昂的自我认知,他的意识轻易穿过这个十五岁少年的灵魂残片,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信息。 李昂,二十六岁,独身,父母健在,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地球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上班族 回忆到这里,头疼再次袭来,那往日熟悉的回忆竟是那样模糊而遥远,李昂皱眉扶额。 暂且搁置回忆,他抬头瞄了眼牢笼外佣兵看守们的打扮。 长矛、长剑、锁甲、铁甲、弓弩地球上李昂所处的时代,无论多落后的国家都不可能有这样的spy中世纪风格的士兵。 而死去少年记忆中血腥残酷的画面也明白的在告诉他,此处肯定不是电影拍摄基地。 那么就是穿越了?还是魂穿,是穿到了古代欧洲,还是穿到了陌生的异世界? 一个个脱离现实的问题不由冒了出来。 李昂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他不记得自己此前有和泥头车亲密接触,甚至记不清自己的意识在进入这具身体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低下头,看着正牢牢禁锢在手腕上的铁镣铐,李昂有些迷茫。 身为一个脑子没病的现代人,他不管怎么样都不想沦为被人掌控自由和生死的奴隶。 暂时不去考虑穿越的原因,现在真正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去。 他沉下心来,翻找起那个叫莱昂的少年记忆中任何有助自己了解现状的信息。 瑟瑞安王国圣索尔教会圣地城罗兰纳尔堪塔达尔王国大军压境战争入侵破城劫掠屠杀 渐渐拾起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回忆,名叫莱昂的少年只是罗兰纳尔圣地城郊外一个普通猎户家庭的孩子,在战争发生前,他和家人在圣城郊外的林地聚落过着还算安稳的生活,直到西边的堪塔达尔军队大举入侵。 “你还活着我昨天还以为你断气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李昂脱离思考,顺着望去,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褐发少年,约莫十四岁左右的模样,虽然处境同样灰头土脸,但皮肤还是比牢笼内的大多数人都白净些。 李昂猜测对方被抓进来前,可能来自比较富裕的脱产家庭,不然底层平民可没机会在阳光照晒下仍保持这样白净的肤色。 “咳你是?”李昂忍着喉咙里的干咳开口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是感谢一下那位小姐吧,这两天不是她好心坚持给你喂水,你或许就活不下来了。”那白净少年没什么表情,扬起下巴示意了另一边方向。 李昂转过视线看去,少年示意所指的人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女士,那姑娘虽不可避免的在这种境地下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仍能看出对方的容貌称得上温婉。 “谢谢你。”李昂用嘶哑的声音向这位在昏迷时关照他的女士诚恳道谢。 在这么凄惨的环境下,还愿意照顾半死不活的伤者,对方的品德实在值得尊敬。 姑娘勉强露出一抹艰难的微笑,稍微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李昂注意到她旁边还靠着一个体格结实的少年,这少年目光如受伤的野兽一样警惕的看了过来。 他的模样与那好心的姑娘有六七分相像,两人可能是亲人,从年龄推断应该是姐弟,少年的体格倒是强壮,有锻炼过的痕迹,肤色也呈现被太阳常年照晒的偏深,不过此时其身上被佣兵殴打过的伤肿也十分明显。 李昂挪开了视线,避免刺激对方,他理解那少年不善的眼神并非恶意,在这种混乱残酷的处境下,对方只是希望保护仅剩的亲人罢了。 继续环视牢笼里的其他人,都差不多,一个个面如死灰如行尸走肉,鲜少有不带伤的,就连那曾好心照顾昏迷自己的姑娘身上也有被施暴的淤青和掐痕,李昂不愿去想对方经历了什么可悲的遭遇。 目光从同病相怜的俘虏们身上挪开,李昂看了看身后的牢笼,非常坚固,想内部破坏显然做不到,而且即使能逃出囚牢,手无寸铁的虚弱囚徒也无法战胜外面披甲执锐的佣兵看守。 思来想去,他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前似乎除了等待以外,别无他法。 时间一点点缓慢而令人煎熬的流逝,哪怕几个小时都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李昂还从未有过这种煎熬的折磨体验,过去记忆中枯燥乏味的社畜生活如今比起来犹如天堂,毕竟那时他还有自由可言。 许久,天色暗淡下来。 (乌利亚语)“唉!你们这些瑟瑞安猪猡!都给老子滚起来吃饭” 外面佣兵嚷嚷着听不懂的叽里呱啦声打断了李昂的胡思乱想。 他闻声瞧去,几个堪塔达尔佣兵托着麻袋来到每间囚笼前,嘴里叫喊着异国语言的喝骂,从麻袋里掏出干巴巴的疑似食物的玩意儿往笼子里扔,态度犹如投喂牲畜。 几个块状干粮也被扔进李昂所在的囚笼,随后是两个皮质的大水袋。 李昂望着滚落在地上沾染尘土的灰黑色疑似干粮状食物,心里数了数,佣兵给的数量甚至对不上这间囚牢里俘虏的人数,一人一个都不够。 而就在李昂还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时,那个深肤色的少年最先冲向了食物,只见其迅速抓起两块干粮捞起一个水袋,然后跑回了他姐姐的身旁。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捡起离自己最近的干粮。 整个过程倒也没有争抢,一来是大家还没到要饿死的程度,二来是俘虏们也没多少体力和精神进行多余的争执了。 李昂没来得及跟上去捡拾干粮食物就已经被拿光,他索性坐回角落,虽然饥饿,但还在忍耐范围内。 至少水还是够喝的,两个大水袋在众人手中轮着传递,所有人喝够了还有得剩。 等传到自己手里,李昂将就忍着被所有人用过的嘴口带给自己的心理不适,他略微抬高漏口,把水倒进嘴里,终于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涸。 非常时期,也由不得心里的洁癖。 喝饱了之后,李昂继续将水袋递给身侧的下一个人,目光不经意往那对姐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瞧见那位曾在昏迷中照顾自己的女士也正望着自己。 这好心的姑娘脸上略带有歉意的苦笑,她抓着弟弟强势帮她率先拿来的干粮迟迟没有动口,因为女孩注意到了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李昂手中并没有拿到食物。 表情似乎微微挣扎了一下,这女孩便起身有意和李昂分享食物,但紧接着,便被她的弟弟伸手拽住。 “姐,你昨天也没吃饱!”那强壮少年没有放低嗓音,他的语气既强硬又心疼,显然不满姐姐过于关心他人的举动,这也是其为何最先会去主动抢走两份干粮的原因。 李昂自然能听清那少年放大嗓门,明显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于是识趣的朝那善良的姑娘摆摆手。 “感谢你的好意,我还不饿。” 李昂婉言谢绝,就算没有她弟弟的维护,他也不好意思总是接受这可怜姑娘的照顾。 “我分一半给你吧,刚好我也没那么饿。”一个声音突然插话道。 李昂看去,正是之前那个对自己开口的白净少年,对方突然的善意让李昂有些意外。 只见对方走到他旁边坐下,将干粮掰下一半递了过来。 “呃,谢谢。”李昂这倒没拒绝,爽快接下了对方赠予的食物。 “刚才的问题,我叫阿泽瑞恩·弗拉雷尔,弗拉雷尔家的阿泽瑞恩,你呢?”白净的褐发少年咬了一口手里难以下咽的干粮,随后好似随意的朝李昂问道。 李昂略微犹豫,但考虑到自己本名恰好和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读音声调类似,于是放下纠结。 “我叫莱昂,没有姓氏。”李昂选择入乡随俗,使用了这具少年身体的原名。 名叫阿泽瑞恩的少年心中微楞。 他方才看到对方使用共用的水袋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举动,还以为对方也是尚未适应处境的贵族的子嗣呢。 不过如今倒也没什么区别,阿泽瑞恩自嘲的想着,贵族之子也好,平民子嗣也罢,现在都是任由堪塔达尔人宰割的奴隶罢了。 两人互道姓名后也没啥可说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听天由命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