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很亮,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耳边总是有声音,杂乱无序,很吵。 好累,好累,好想再睡一会。 连帆想要合上眼,捂上耳,却发现自己无法操纵躯体。 然后,完全不受控制的,视野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连帆看见了,正站在讲台上上课的福利院院长正眼神严肃,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这里是福利院的教室。 刚才,他好像是在院长上课的时候睡着了。 院长白发梳的整整齐齐,戴着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衣服样式朴素有点脱色痕迹,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扶了扶眼镜。 “连帆!”院长的声音很大,连带让这教室里有些躁动的其他孤儿都变得安静。 乐桃正坐在连帆的身旁,小手扯着连帆的衣袖,应该是想要将连帆从无神的状态中扯出。 可是连帆现在是没有触感的,他甚至无法自如操纵自己的身体。 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空洞无神眼睛和院长的那双严肃中带着平静的眼神对上。 一起上课的福利院的孤儿们好像开始窃窃私语。 乐桃捏着连帆的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想要让连帆能够有其他反应,而不是直愣愣的盯着院长发呆。 连帆依旧没有感知到这一切,恍然无觉。 直到院长再度开口:“你在干什么。” 于是,连帆思考,‘我在干什么?’ 睡觉? 偷懒? 还是,逃避? 随着他的思考,周围的环境开始破碎,一个又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如泡沫般消散。 福利院教室的墙壁也片片剥落,露出后面的虚无。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抓着连帆手的乐桃,和站在连帆斜前方不远的院长。 耳边依旧吵闹无比,但是连帆却下意识忽略了,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院长的那句清晰的质问所吸引。 然后,院长的面容也开始变得模糊,渐渐能看清的只有那双严肃而深邃的眼睛。 耳边的吵闹被覆盖了。 “你在干什么?”这句话不断地,如同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回响,一声又一声。 “我在干什么?”连帆心中再次自问,想要永远合上眼睛的倦怠感忽然消失。 同时,他发现自己好像勉强能够操纵躯体了。 缓缓的转动脑袋,发现周围只剩下了一个乐桃。 她穿着有些泛黄的白衬衫和略长的百褶裙。 这套衣服是过去一位福利院的员工留下的,被分给了乐桃。 因为尺寸不对,还没成年,身材娇小的乐桃穿的不算太合身,但是总体看着还算是很可爱。 抓着他的那只小手软软的,还传递过来了温暖。 乐桃没有说话,用那一双灰色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竖在头上的兽耳轻微的抖动,尾巴低垂不安的摇晃着。 手抓的紧紧的,好像担心他就这样离开。 “别走。” 有细微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耳中,明明耳边还是那么吵。 此刻,连帆的心情却无比的宁静,以至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清晰的两个字。 张口,想要对着乐桃说出话,然后停顿。 嗓子很痒。 连帆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有东西堵住了他的嗓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身子里咳出来。 眼前的一切完全化作黑暗,连帆只感觉自己在咳嗽。 忽然又觉得浑身很冷很痛,但至少不困倦了。 一股热流从手中传递了过来,走遍全身,驱走包裹着全身的寒冷。 然后连帆睁开了双眼,他重新夺回了意识。 “醒了!”耳边有复数熟悉的声音在惊呼。 原来是活下来的同伴们在吵闹。 连帆呼吸着不算太清新的空气,嗅觉渐渐恢复,他闻到了浓郁的血的气味。 然后他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的被一层毯子裹着,然后大半个人都被乐桃搂在怀里。 背后,越过毯子的阻隔,贴着他的是柔软的曲线。 连帆侧过脸,看到了乐桃充满担忧与仓皇的表情。 “你醒了。”乐桃将脸轻轻的蹭到连帆脸颊上,低声说道。 毫不在意两人之间毯子上流淌的血污,像是在感受他的温度,在确认他是否活着。 那些血污都是连帆刚才从嗓子里吐出来的。 乐桃的灰色长发有些被血污粘在了连帆的脸上,蹭到了他的鼻尖。 有点想要打喷嚏,他克制住了。 对于身体的操纵权在回归。 他想将双手从毯子中拿出,却发现,两只手都被手探进毯子里的乐桃抓着。 “我没事。” 连帆反过来捏了捏乐桃的手,然后快速的挣脱开来。 撑了撑地面,再裹紧有些松脱的毯子,将原本半躺着的身子撑坐了起来。 连带着原本用身子支撑着他的乐桃,都不得不将贴在连帆面颊上的小脸拿开。 同时,她挪开原本垫在连帆身下的膝盖,坐在地上,用双手环抱着连帆,侧脸贴着连帆的后背,不愿离开。 连帆环顾周围,观察环境。 墙面上爬着荧光苔藓,环境有些潮湿。 用于取暖和照明的便携炉开了四个放在附近。 照亮了相当昏暗的周围,这里是一处地下空间。 连帆看到了远处地上一些落灰的东西,压缩食品的罐头,团着的纸团,甚至还有一个陈旧的用于燃烧杂物以求取暖的旧式火炉。 一个狭小的帐篷支在了凸起的石头上,还算远离地面的湿气,这些东西都是连帆随便丢在这里的,没高兴收拾。 因为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来到这里的。 他意识到,这里是他和乐桃在这处旧城废墟曾经的常驻营地。 算是真正的安全地点。 因为这里距离一号城很远,连帆不可能天天来回跑,在有需要窥伺观察甚至爬上去研究狂棘龙的时候,他就会和乐桃带上东西,躲在这里。 这处地方位于旧城废墟中心,真正龙巢的地下附近,有还算干净的地下水源,因为上方不远就住着狂棘龙,这里也没有什么异化生物。 继续看着围坐在他周围的‘东荒匪’的同伴。 人少了很多,老苏不在,明风云断了腿。 熊合齐少了个胳膊,现在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其他人也没有不受伤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家的眼神中并没有太多泄气。 除了对连帆的担忧之外,便是无从发泄的怒火。 那不是针对连帆的怒火。 至于真正的对象,不言而喻。 导致现在情况的背叛者才是最令人痛恨的。